者欢坐在华丽的马车上,她甚是喜欢天台国远郊的山路,父亲的工匠把这里修缮的平坦顺畅,还铺上了整齐平整的石板,道路两边翠绿交映,有时候还会交聚一起,织成一个长长的绿洞,这里的树林四季常盛,碧翠摇曳,逢秋冬亦不败,倘若遇见积雪树林,周遭一片雪白,启帘观之,便如置身雪境之中。
者欢是天台国王者流的独女,国王膝下无子,将来王位所继,便是这一位独一无二的公主,因此者欢之宠,人所谓掌上明珠,皆不为过。她天生心性孤傲,已到十七岁的娇龄,仍未选驸马,那者流国王常道:若天台国有一男子能被我女所钟,那必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男儿。
马车在石板路上行的稳稳当当,帘外景色如梦,马车已经行到天台国远郊最美的地方,平整洁白的石道穿过茂密的追云树林,穿过它如云雾般盛放的追云花,长风逶迤,卷起坠落的追云花瓣,漫天流彩,花香浮动,一朵轻柔的花瓣不经意间落在少年人裸露的皮肤上,顺着双肩上结实平滑的肌肉滑到地上,他躺在雪白的石板路上,面容清俊,犹如被精妙的笔画勾勒过,总在棱角处显露出难以言说的刚毅和俊朗。他身边躺着另一个面带倦意的清秀少年,仿佛受了极大惊吓,他卷缩着身体,双眉微锁。
者欢侧倚在车窗上,一袭紫衣轻纱,帘外花雨太盛,落花轻旋,从窗外飘进来,她玉手轻拂,将三两花瓣拢在垂落的袖口里。
“莫待花逝问花芳,可堪人去徒自伤。”
者欢望着飘落的花瓣出神,秋花虽盛,然严冬将至,这一花一叶看似嫣然婀娜,终是免不了被风雪摧残的那一天,想到此,心底里黯然多出几分神伤,一时不能自已,半响才发现马车已悄然停止,却听侍卫隔着帘子道;“公主,前面路上躺着两个年轻人。像是昏厥过去了。”
“年轻人?可是我天台国百姓?”
“看面相,应该是,这一带追云树林密集,像是迷了路。”
者欢下了车,她看到长长的白石路上躺着两个少年人,一阵风拂过,把地面和少年身上的花瓣吹起,花飞红舞,散漫的追云花像一卷斑斓的地毯,又像是花海里升起的一道柔波,在洁白的石板路上翻起一道花浪,者欢举起纤细的手臂,飞扬的袖口在风中猎猎作响,花瓣落在她随风摆动的裙角上,像是在泼开颜料的紫色山水里点缀出一抹颜色。
颜魄似乎被这轻柔的风唤醒,他艰难的睁开眼睛,视界上有些朦胧,他仍然记得自己身处古墓,明亮的天光照得他有些刺眼,接着他看见满天飘飞的花瓣,在看不见尽头的白石路上涌动翻飞,又是一阵风,稠密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追云树轻声吟唱的山歌,漫天花雨之中,一个紫衣少女如谪仙般款款前行,她芳姿清丽,身段窈窕,紫色的薄纱随风舞动,彷如仙云,眼前的情形有些绚烂地难以言表,他一晃眼,看见沉睡的云晢,干涸的嗓子轻轻唤出一声:“卷儿。”接着又晕了过去。
者欢走近二人,那稍稍年长的少年剑眉鹰目,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衣襟破烂,显露出的臂膀和胸脯却结实饱满,均匀的呼吸在肌肤上轻轻起伏,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者欢看着颜魄的脸庞,他眉眼犀利,虽然疲乏沉睡,却一脸沉静,然沉静中亦不失威严,追云花起起落落,婆娑的花姿妆点在少年眉心,又有些许花瓣轻轻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仿佛一把刚毅的古剑裹上细腻的轻纱,那画面像是上天精心勾勒出的。者欢眉头微蹙,只觉此人仿佛哪里见过一般,却想不起来。倏尔才觉得盯着别人看有些失态,转而去瞧那个瘦小的少年,他眉目清秀,骨子里似乎透着些许弱质,想来贫寒人家,生养的不好也是有的。
者欢心想天台国的百姓受难,她是一国之公主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便唤过侍卫将他二人带回宫中,寻太医诊治。
云晢觉得自己在黑暗的虚空中行走,颜魄不知所踪,他仍然记得那个阴森的地下墓室,他和颜魄掉落到汹涌而至的尸群上,他想伸手抓住颜魄,但终究力有不及,最后,他只见一缕白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之后就再也想不起什么了。
那么现在是哪里?云晢想。那黑暗犹似冬夜中无星的夜空,他轻轻唤着颜魄的名字,但颜魄始终没有出现,他心下害怕,忽然,空旷的黑暗亮起一丝柔光,那光亮之中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斗篷遮住肩膀下面所有的部分。
云晢迟疑了一会儿,慢慢走了过去,照在男人身上的光不知从何而来,那光轻柔而明亮,他渐渐看清了男人的长相,男人的眉目中透着些难言的妖冶,他双目微闭一脸黯然,仿佛有一道阴郁的乌云笼在面颊上,他的身躯都藏在那副精致的黑色斗篷里,斗篷上绣着光怪陆离的花纹,像是古老神秘的咒语,又像是盘庚错节的树根。
那花纹在柔和的光照下散发着幽暗的微光,衬出斗篷的深沉与诡秘,那男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却有股不言自明的傲然气息,隐然一尊王者。
“你是谁?这是哪?”云晢试探着问道。
男子的身体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深沉的湖水被不小心跌落的秋叶拂皱。
“我叫临扶。”
云晢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入夜,雍和宫里华灯初上,飘渺的宫灯在西域的奇花异草之中仿若幽魂,端着热水盆的宫女觉得有些冷,她收了收肩,轻巧的宫衣在无声的月光里一晃而过。宫女推开门,发现那个柔弱的少年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稍稍放心。
“你终于醒了。”这个宫女才十六岁,天真烂漫,圆圆的脸蛋红红的,无需涂抹胭脂亦显得娇柔可爱。
“这是哪里啊?”云晢有些迷糊,他还在想刚才梦中遇到那个神秘的男子,然而眼前却是华丽的床帏和鲜艳的的被褥。
“这里是天台国公主的宫房,雍和宫,我是这里的宫女,晴儿”晴儿一边说,一边将水盆中的毛巾拧干,热腾腾的的毛巾冒着水汽,看着就暖和。“来,擦把脸,你一定饿了吧,这桌上有好多好吃的都是给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