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祥瑞背后的隐情,实在过于沉重与不堪,让我心中一股烦闷。
忽而瞥见了正在与娘亲手舞足蹈地交谈的沈婉君,我心念一动:“叶姑娘,此事你告诉过婉君吗?”
叶明夷冷冷回答:“她从没问过。”
呃,这倒也符合她没心没肺的性子,除了母亲,恐怕没什么事能够触动她的心灵。
我与叶明夷再无他话可说,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如果方才不是娘亲适时出言,恐怕一早就不欢而散了——只不过意外得知了叶家的悲惨遭遇之后,让我心绪如塞,早先若是不欢而散反倒好了。
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沉默,我心思烦闷,因此并未察觉,而以她那“目中无人”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在这些意细枝末节。
远远看来,娘亲与沈婉君相谈甚欢,但不久之后还是结束了,后者依依不舍却又蹦蹦跳跳地朝我二人跑来。
“二哥,和嫂子交流得咋样啊?”尚距我们十数步,沈家小妹就迫不及待地招手呼喊,我哭笑不得难以回答,叶明夷却是没有言语转身离去,只余下弱柳扶风般的背影。
“诶,叶姐姐,等等我呀……”沈婉君焦急地呼唤,但叶明夷丝毫没有驻足停留之意,道袍飘飘,自顾自地走向苑外。
“二哥,改日再让你跟叶姐姐好好亲近啊!”沈婉君见状,只能错身抛下一句话,提着裙子匆匆追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她跑得快,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小妮子。
“霄儿,来娘这边。”娘亲正在堂阶上轻轻招手,清冷的仙音传入耳中,我却感到心安,比方才叶明夷甜糯却毫无生气的声音,让人舒服多了。
我走到娘亲跟前两三步远停下,乖乖唤了声娘亲。
娘亲螓首轻点,问道:“霄儿,你心绪不宁,与’长命女‘谈了何事?”
“唉,娘亲,孩儿今日才知这百岁祥瑞看似光鲜,其实背后尚有隐情。”我长叹一口气,将叶明夷所言之事一一道来,最后希冀地看着风姿无双的仙子问道:“娘亲,孩儿该怎么做?”
娘亲淡淡一笑:“霄儿,现下你要做的事,就是’无为‘。”
“娘亲的意思是,让孩儿什么也不做吗?”虽说对娘亲清冷的性子早有领教,但我对这个回答还是略有失望。
“’无为‘并非坐以待毙,而是’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娘亲螓首轻摇,解释道,“霄儿,现下你对于天下大势了解得还不够多,应当多看、多听、多想,同时也要尽己所能,等你看清了天时地利与人和,就有机会找到那个方法。”
“娘亲,你说我能找到吗?”娘亲言之有理,现下我只能韬光养晦以寻道求法,待万事俱备才能一扫迷障。只是思及此处,却又有些心气不足了。
“不知。”出人意料的是,娘亲竟然缓缓摇头,带动青丝微颤。
“啊,世上还有娘亲都不知道的事情吗?”自小到大,娘亲除了对我身负的无名功法一无所知,其余诸事从无不知从无不晓,哪怕是她自承不擅的剑道,也曾道出过四式基础——因此,我猝闻否定之言,不由大惊失色,甚至有些到了让人生歧的地步。
娘亲并不着恼或是惭愧,反而是淡泊如水道:“霄儿,娘既非神仙在世,又不能未卜先知,岂能事事皆知?况且事关朝廷官僚、天下苍生这等错综复杂、盘根纠结的事物,无论是何等的惊才绝艳、聪明绝顶,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找到扫除弊政、澄清寰宇的方法。人力有时而尽,这无可厚非。但重要的是,无论能否企及,你并没有停下脚步,心灵不会迷茫,这就够了,不是吗?”
娘亲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使我茅塞顿开:是啊,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或许我倾尽全力、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答案,但只要我尽力去做了,便能对得起这片赤子之心了。
我一扫胸中烦闷,心中大快,正色道:“多谢娘亲提点,孩儿想明白了。”
“霄儿悟性不差,就算娘不说迟早也能明白。”娘亲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露出一抹罕见的促狭轻笑,“不过霄儿若是想让’长命女‘自荐枕席,那可就得快点咯~”
娘亲的笑容自然摄人心魄,但我却感觉被捉弄了,面红耳赤道:“娘亲,你明明都听到了,还问我干嘛?岂非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