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抿嘴一笑,探过身子去看林菊绣的花,林菊不算多有天赋,但是是个很认真努力的姑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绣得有模有样,心里不禁有几分自豪,这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呢,便夸她:“菊子绣得真好,当初我刚学的时候,还被嬷嬷骂过好多次呢,现在你这帕子放在集市上,定然是能卖得出去了的。”
虽然知道杜氏有意逗自己开心,但林菊心里还是甜甜的,她毕竟年纪小,这么一打岔,刚才的愁绪就散了许多,转而专心地绣起花来。
傍晚时分,秦氏抱着林竹,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她,就想起她带走的几个鸡蛋,以及这大忙天的,她耽误的活计,就没啥好脸色,秦氏全程装作没看见,埋下头扒饭,心里愁得慌。
晚上,洗过澡的林竹等着痱子粉,却迟迟不见秦氏过来给他涂那凉凉的,让他很舒服的东西,不禁有些不高兴了。
这天晚上,林竹又变成了夜哭郎。
林大壮翻来覆去,最后最终一脚踢在秦氏身上:“这还让人怎么睡,那老三媳妇不是说送了痱子粉吗?你没给他用?”
秦氏有些心虚,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感觉自己做出的这事情,说出来还让人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她含糊道:“给他抹了啊,这孩子麻烦得很,不知道哪里又不对劲了。”
林大壮憋了一肚子火,在田里忙活一天了,回来还睡不安稳,这小子真是欠揍。
老是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第二天,秦氏顶着两个更黑的黑眼圈,看着白天反倒睡得香甜的林竹,深深地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她在屋里转了几圈,悄悄地看着杜氏也进出好多回了,终于在杜氏晒尿布的时候,鼓足勇气去搭讪。
“那个,三弟妹啊,你今天早上可吃饱没有?宛桃的奶可够吃啊?她的牙长出来几颗了?”
杜氏:“…………!”
秦氏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柔和的表情在那双三角眼里闪闪发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氏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块尿布拧干,挂在绳子上,这才端起盆回头道:“都好得很,劳烦大嫂挂心了。”
眼看着杜氏就要走,秦氏有些着急,灵机一动:“上回三弟妹给竹子的痱子粉,我看着好用得很,竹子晚上也不闹了,睡得可香,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真是谢谢三弟妹了。”
专门来道谢的?这不像是秦氏的风格啊。
杜氏心里想着,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没什么,竹子也是我侄子,不必道谢。”
不就是表面功夫吗,谁不会啊。
秦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了:“那什么,昨晚上竹子不是又闹了一夜吗,那痱子粉吧,痱子粉,被梅子那个死丫头不小心碰翻了,昨天没得用,竹子才哭了一夜,我这心里知道不该再来麻烦三弟妹,可是,这竹子嗓子都哭哑了,我实在是心疼,就只能厚着脸皮再来跟三弟妹讨一盒了。”
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杜氏心里冷笑,果然秦氏这样的人就不值得帮她,半分感念没有,这还盯上自己了。
她口吻冷淡下来:“大嫂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这痱子粉的,那痱子粉是我掏出积蓄给竹子买的,城里面多的是,那盒打翻了也没法子,大嫂自己再去买一盒吧。”
秦氏急了:“三弟妹,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钱吗,要不然能厚着脸皮来问你要吗?实在不成,不成的话,你就算借钱给我行不?等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秦氏的人品,她也算是了解了一二,借给秦氏的钱,哪里有可能再还回来,杜氏微微一笑:“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上回那些银子可全都给娘保管着了,这次买痱子粉的钱是仅剩下来的一点钱,大嫂要是想借钱,我这里实在是没有,不如大嫂去问问娘?”
提起那件事情,秦氏脸色一变,杜氏讽刺一笑,端着盆回屋去了。
秦氏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那老太太那么有本事,不仅是她从杜氏那里拿来的钱,连同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也一并拿走了,偏生还是她理亏,不敢乱嚷嚷起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那老太太要是能借钱给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最后,林竹实在是闹得厉害,秦氏只能含着一把血泪,将自己仅剩下的私房钱拿出来,让林大壮去城里买了一盒痱子粉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娃娃更是长得飞速,林竹终于不负众望地长牙了,他长牙长得晚,胃口却大得很,不拘吃什么,一张小嘴,跟个小黑洞似的,才那么大一点,就能吃下一大碗粥。
杜氏在秦氏那里态度强硬,可是平时给宛桃煮那些吃的,肯定会多出来许多,家里除了宛桃,就是林竹,加上林竹那小子其实还挺黏着她的,杜氏对林竹有几分怜爱之情,有时候多出来的就让林菊去端给林竹吃。
林竹小小的不懂事,只知道张大嘴巴吃得很欢快,林菊一边喂他一边想,三婶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以后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报答三婶。
时间过得很快,经过宛桃的不屑努力,终于在六个月的时候成功地坐起来了,杜氏高兴得不得了,这算是她成长过程中又一次飞跃,可惜这个时候林大树不在家,要不然一定高兴得蹦起来。
正当杜氏想去找纸笔将这件历史性的事件记下来的时候,宛桃忽然努力蹦出了一个字:“娘~”
奶声奶气的,但发音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晰。
杜氏愣住了。
从宛桃出生之后,她一直在暗暗盼着宛桃说话,一般小孩子约莫一岁左右才能喊爹喊娘的,她家这娃是神童啊。
她激动得将宛桃抱起来用力地亲了几口,宛桃没料到杜氏居然反应这么大,而且晚上等林大树回来,杜氏就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舞着跑过去,宛桃趴在摇篮边,听着院里杜氏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的眉飞色舞:“宛桃会坐了,会叫娘了!”
林大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白天不在,宛桃便干了这两件大事,他不禁有些郁闷,一进门,便看见闺女朝他笑,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他就像一脚踏进了云彩里,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秦氏累了一天,坐在自家塌上,一边瞅着三房那边,一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啊,就吵吵嚷嚷的,没见过世面。”
那孩子翻身说话什么的,不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嘛,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她前面生养了两个丫头片子,养林菊的时候还有几分新奇,养林梅的时候便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林竹此刻倒是很稀奇地醒着,抱着自己的脚丫啃,正是长牙的时候,一边啃一边流口水,还挺津津有味。
秦氏搞不懂,林竹比那宛桃还大几天,怎么什么都慢一拍呢?他懒得不行,别说坐了,就是翻身都很少翻,不是睡就是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她往他跟前凑了凑,试着哄他:“竹子,会叫娘不?我是娘,来,跟我学,娘~”
林竹瞧着秦氏傻乐呵。
秦氏瞪他:“快点叫啊,你可不能输给那个丫头片子,你是林家长孙,以后这林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林竹傻乐呵,面前的小围嘴上都是口水。
秦氏心里又憋屈又气。
自从发现宛桃会说话之后,杜氏和林大树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宛桃面前教她说话,宛桃学话自然快了,既然杜氏都知道在太夫人面前刷好感度,宛桃也很乖觉,第三个会叫的就是奶奶。
她声音又糯又甜,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温和慈爱,她虽然对孙女无感,但是宛桃这么小小的年纪的就能给她长脸,抱出去谁不夸一句好看。
连性子寡淡的林初墨,听了宛桃叫了一声叔叔之后,眼中的情绪也有几分波动。
他放在眼中的东西并不多,成天只知道埋头读书,家里的事,田里的事,太夫人不让他管,他也做不来,林初墨知道,自己读书是家里一个很大的负担,家里哥哥嫂子们碍于太夫人的淫威才不敢说什么,他生于农家,有机会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生性聪慧,也知道努力。
家里的侄儿侄女多了去了,即便三嫂很是特别,他也没多注意过宛桃。
而现在,一句糯糯的叔叔,他这才发现这个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笑的模样,让他的心都化了。
杜氏瞧着林初墨有些讷讷的模样,有几分开玩笑道:“初墨,你想抱抱宛桃吗?”
她本来以为初墨会说一些类似“我不会抱孩子,怕伤了她,还是不必了,我回去读书了。”之类的话,没想到,林初墨纠结了几秒钟,然后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杜氏有几分诧异,小叔瘦瘦弱弱的,那双葱白的手仿佛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好像跟抱孩子不搭边,但瞧着林初墨神色真诚,便略有些不放心地将宛桃交给了他。
宛桃也没想到四叔居然会抱自己,他将宛桃接过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别扭。
宛桃身上有一股奶香味,杜氏还给她抹了香脂,整个娃香喷喷的,软软的跟小包子似的,林初墨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林初墨也还是个孩子,平时看着成熟稳重得很,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些属于孩子的不知所措,宛桃将小脑袋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念:“叔叔。”
小婴儿做久了,撒娇的本领也是信手拈来。
林初墨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