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很快从大堂转移到邹宁的房间。
与裴瑾瑜的普通豪华房不同,这厮不仅住在七层顶楼,房间还是套房,不仅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一个会客厅、两个盥洗室,还有一个书房。
提供服务的自然也不是随身小厮,而是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一看便知训练有素的贴身管家。
贴身管家脸上的笑容非常标准,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用尺量过,不管何时总是一模一样。
礼貌但疏远,客气且难以接近,说的就是这位管家对邹宁以外所有人的态度,包括与邹宁同居一室,住在小卧房的赵明程。
不止有管家,另外还配备两名与平安年纪相仿相貌清秀的小厮,专门跑腿、传递消息。
没有在会客室停留,邹宁引着两人径直进了书房。
书房是不允许管家及小厮进入的,不少客人会将随身携带的秘密放置于此,又或者与人商议大事于此。
书房里的装饰与会客室的装饰相比,更加文雅,多为书画金石摆件。
有意思的是书房里并没有摆满书籍,甚至连书架也没有,只有中间位置摆了张镶螺钿檀木大书案。
书案右边摆着笔架、砚台、墨条、镇纸、笔洗、宣纸等物,左边是盆开的正好的春兰,幽幽散发着香气。
三人围着书案对坐。
作为主人,邹宁坐在上位主座,对面是赵明程与裴瑾瑜。
邹宁拿火石要去点燃红泥小火炉里的银丝炭,赵明程忙起身帮手。
邹宁挥挥手阻止,示意他好好坐着。赵明程讪讪落座。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来到这处套房,赵明程越加像是邹宁的随从,赏宝会时的意气风发消失不少。
邹宁点燃火炉,拿起煮水的紫砂壶放在上面。
“水是三年前收的腊梅上的积雪,用来泡瓜片最好不过,你有口福了。”
他笑吟吟的对裴瑾瑜道。
裴瑾瑜自嘲一笑:“我不懂茶,平时喝的最多的是龙井和高山茶。”
“不是没跟人学着风雅,也曾试着读陆圣人的茶经。可惜,俗人就是俗人,茶经每回翻开便觉困倦异常,非酣眠一场不可。”
邹宁哈哈一笑:“小裴说话有趣极了。”
赵明程抽抽嘴角,没开口。
“对了,邹兄,咱们何时出发?海船已经联系好了?”
裴瑾瑜可不想对方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自污与自嘲上。
虽说人如果太过完美,很容易招来羡慕嫉妒恨,从而各种麻烦上身,需要偶尔自嘲一把或者自污一回。
但并不意味着容忍这个刻意为之的弱点扩大化,喧宾夺主,让人只记得这些个不好。
邹宁看一眼赵明程。
赵明程忙清清嗓子,详细的介绍其未来的安排。
“九月四日傍晚出发,海船是皇家航运司的官船。如果顺利,九月七日傍晚即可抵达南海郡。”
“到了南海郡,离罗刹鬼市便已不远,每日有船只往来两地。其后如何安排,要等到了之后再看情况。”
裴瑾瑜点点头,那里已经不是邹家能控制的范围。
心底同时升起疑问,既然如此,为何会有邹家是罗刹鬼市幕后之一的传言呢?
虽说已经深秋,海上未必会发生台风,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遇到意外。
“皇家航运司?”
有意思,裴瑾瑜心中一动。
邹宁笑道:“这是太祖朝所建,不仅负责将南方粮食水果木料运往北方,还负责海外航线。任何大周子民,只要买了船票,就能跟着海船前往琉球、吕宋、欧罗巴等地,从商历练者无数。”
裴瑾瑜啧啧称奇,原因为在泰和过过小日子已经不错,出了乡下小地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能平安的乘坐海船往来大周与海外,无疑已将百姓的视野与触角扩展,财富不仅仅大周有,海外无数小岛上可能更多。
与其在国内与权贵相争,不如去无主之地搏一搏。
这不就是大周朝的下南洋移民潮么。
难怪平安会说将来想去海外闯荡。
只要利益足够,刀山火海都有人敢闯,何况是跟着安全能保障的海船去财富遍地的海外呢。
赵明程补充道:“太祖当年的军费大半是从海外获取的,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继位的两位陛下更是将太祖当年的做法发扬光大,这就有了海上实力强悍的航运司。”
“大周八成海军维系它的运转,能不强悍么。”
邹宁拿起紫砂壶,将沸腾的水倒入茶碗里。
瓜子状的茶叶在滚水的冲泡下片片绽开,犹如碧玉。
茶香四溢,随着氤氲水雾冉冉升起,飘入鼻中。
“喝茶。”
邹宁淡淡一笑。
裴瑾瑜点点头,端起茶盏。
茶汤清澈明亮,入口微苦,有回甘。
比碧螺春、龙井差的有些多。最多泡两次,茶味便会消失。
“如何?”
裴瑾瑜想了想,没有说实话:“水有梅香,极好。”
邹宁闻言扬了扬眉毛。
赵明程忍俊不禁:“他这是说水好,茶不好。”
邹宁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部,那里仍旧挂着上次裴瑾瑜给鉴定的丹炉。
一触即分。
他抽抽嘴角,惆怅道:
“小裴,你也太不给面子了。瓜片是我六安庄子上出的新品绿茶,本想引领一股风尚,没想到在你这里就折了戟。”
裴瑾瑜扯扯嘴角:“风尚?那该找京中的清流吧?瞧这茶淡的,一定特别受老大人们的喜爱。”
赵明程失笑,恨不能拍桌子:“小裴这话千万不能被人听去,一旦传到京城,肯定会被那些文人痛骂不休。”
邹宁眨眨眼:“这话说的确实尖酸刻薄了些。清流虽然穷,但也清贵,别说,还真和瓜片有相通之处。”
“小裴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我这茶有出路了。”
裴瑾瑜被两人开涮,颇为无奈,耸耸肩道:“两位还是不要揶揄我了。我一个小小的古玩铺商户,哪里敢得罪文人。他们那张嘴能骂的人遗臭万年。”
“嘿,你还想遗臭万年?那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邹宁摇摇头,放下茶碗的手又不自觉的去摸腰上的丹炉。
越扯越与罗刹鬼市的鉴宝比试扯不上关系,裴瑾瑜不由将话题拉了回来:“邹兄对此次比试可有信心?”
邹宁怔了怔,苦笑道:“谁能肯定一定会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