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窗外的夕阳余晖已经只剩下寥寥一抹,裹着冷意的秋风吹来,让人感觉寒颤几许。
现在的天黑得越来越早,早晚温差开始变大,这预示着寒冷的冬天就快到了。
感受到光线的变化,眼神不大好的赵奶奶搁下筷子偏过脸细细地望了望铁窗外的天色,她微眯了眯眼,嘴中喃喃自语道:“奇怪,这天都冷下来了,怎么还没来……”
被赵奶奶念叨着的正是她那住在锡山脚下拿着城镇户口的娘家兄弟,钱本刚一家。
锡山是座废弃了许多年的矿山,山体裸露在外的多是岩石,尽管多年以来阴面山上植被茂盛,但实际上底下的土地却贫瘠的很,留不住水土,也根本种不了什么庄稼,再加上锡山脚下的锡山镇上住着的人家很多,几番平摊争夺下来,钱家获得的山地几乎少得可怜。
因此他们每年秋收时节都会来到赵家帮忙收割那三亩五分的地,之后或多或少也会带些粮食回去,近几年疲懒的他们虽然来得一次比一次晚,有时还将将避过了秋收,但到底从未缺席过,不过今年至今冬季将至,他们却还没有来,不免让人有些纳闷。
前些日子,地里的产出就靠着赵承德一人辛苦扒拉回来,赵奶奶忙着心疼孙子,一时也顾不上娘家的弟弟,现在闲下来了,心里倒是有些惦念,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
“管他们去做什么?”赵承德对他那近几年才亲近起来的奶舅一家并没有什么浓厚的感情,也不怎么关心,他快速地吃完碗中最后一粒米,去到灶台边摸出了盏用了大半的蜡烛准备点燃。
“话也不能这么说……”抿了一口粥水的赵奶奶动着嘴皮子反驳,语气倒是不见多少责怪。
然而当赵承德背对着她点燃了蜡烛,眼角余光感受到烛火跳动的赵奶奶却是侧过身,在瞧清了孙子手中的那盏蜡烛后,她佯虎着脸斥道:“你这孩子,天还没全黑下来呢,再说那墙角不是有煤油灯嘛,做啥要点蜡烛?”
村里已经很久许久来电了,因此家家户户都备有类似火柴、蜡烛、煤灯这种最原始的照明工具,赵家自然也有,只是蜡烛不像煤油灯中的油那般易得,因此每用一点,赵奶奶都觉得万分心疼。
“热。”赵承德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这玩意他多的很,空间里成箱成箱地堆着,当年一根蜡烛批发价才几毛钱,他不计体积重量地囤积了许多,也不知能用到猴年马月去,只是他不敢也不能和老人家说罢了。
赵奶奶闻言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蜡烛的事,反倒是继续提起赵承德的奶舅钱本刚:“得了空还是得托人去看看,这也没个音讯……”
后面奶奶的絮叨赵承德就左耳进右耳处没有再认真听了,他将凝着蜡烛的破碗碟放在灶台上的壁笼龛里,昏黄的烛光立刻照亮了烛台上方一小片空间,衬得斑驳的青白色墙粉更加清冷了。
这栋有着五十年房龄的老房子里光线并不怎么充足,哪怕窗外还是夕阳西下,但屋里却已经完全昏黑了下来,这就是老屋的弊处,但好歹它也是祖孙两人的容身之所。
赵承德点完蜡烛后又端着脏污的碗碟去后院冲洗,赵奶奶无事可干,便侧倚在坑沿边借着微弱的烛光习惯性摸索着摆在坑尾的一个上了锁的铁皮大立柜。
立柜是当年赵爷爷在铁厂工作时拉回来的淘汰货,虽然破旧,但经加焊打磨过后,仍像是新的一样,赵奶奶十分爱惜这件铁家具,家里的一应贵重物品及自己的体己藏私也喜欢存放在里面,日日清点。
此时只见她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系着红丝绳的钥匙,往立柜门把上挂着的铜锁眼中对了几下后,“咔擦”一声,老锁被打开了。
柜门一打开,入眼满满都是仔细包装好的粮面和其他堆叠得密密麻麻的己私,赵奶奶眯着眼,眼神快速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掠过。
没有少,都还在,她心里一松,朝眼前的东西伸出手去检查。
皱如树皮的手先是摸了摸摆在立柜最底下的两大满袋珍贵白米,装着这两袋精米的米袋子还是从前的吃剩下来的麻布蛇皮袋,这些年大米吃了装装了吃,袋子倒还完好无损,质量不错。
赵奶奶用力抓着系紧的袋口往上提了提,两百来斤的米袋没有被完全提起,只是袋身动了动,袋子里的大米相互摩擦发出悉嗦的响声,悦耳极了,她又拎了拎另外一袋,同样如此。
米袋没有破裂,也没有被老鼠祸害过的痕迹,抿着唇角笑的赵奶奶放心了,这些都是她的命。
大米上方是一团团晒得干裂的挂面饼,足足占了两个隔断,晒干的面饼可以存放很长时间,比起湿的也不容易霉变。
今年夏初的时候赵承德从外头带回了好几挂湿面,说是从游商那好不容易买到的,好些人抢着要买。他们这地并不大面积生产麦稻主粮,做面用的米粉面粉自然也少,赵奶奶欢喜孙子有能耐,又心疼他与人争抢,于是便偷偷地在自家三楼上把湿面摊晒成了面饼存藏起来,仅供两个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