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冬天了。赵长翎抬头望了一下飘起细絮的铅灰色天空。
万顺南部同东昭接壤的地方有大片衣不蔽体的穷苦人,他们的农田被东昭的乡绅强占了,夏日还可以啃些树皮,摘些野果,可冬天就有些难了。
十几年前,长翎的养父养母在刚从东昭边界冒死闯进万顺之时,财物被边境的东昭强盗抢去,又被朝廷派出的人追捕,曾经一度沦落到要饿死荒山的境况。
幸好后来万顺南部穷苦人用性命与朝廷人周旋,救下夫妇二人,其中一家穷苦人更是将自己的野菜馍馍分给了夫妇二人,带夫妇二人躲了三天三夜。
自此之后,宋氏夫妇在万顺延开茶庄发迹之后,便也不忘去接济南部的人民。
三年前赵济青突然将赵长翎寻了回来,宋阿爹宋阿娘也有不得不带祖母回东昭的理由,长翎感念阿爹阿娘的养育之恩,也不愿让他们为难,便笑着投入赵济青的怀抱,随亲生爹爹回藁城。
可宋阿爹阿娘却把在万顺的一切全留给了她,一点都没有带回东昭。
赵长翎只能不时地寻借口回去洛城看管着茶庄,遵循阿爹阿娘的教诲,将赚得的银子全力资助南部穷人开荒。
只是南部被东昭人占剩下的土地都贫瘠不已,这些年的银子投下去,那边的饭锅还是几乎揭不开。
赵长翎转移到皇子府里的财产,已经是最后一点留待来年茶庄经营,以及采买的运营资产了。是万万不可失去的。
长翎一合计,反正六皇子这里需要人,南部那么多的边民,他们并不需要太多的雇佣金,往往只要吃饱喝暖,这个冬天对他们而言已经很棒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不是正正好吗?
而且,妙儿的去处也不用担心了。
赵长翎狡黠地想道。
李公公想了想,果真就带赵长翎去见六殿下了。
“殿下,皇子妃的想法,不是不可。”李公公替赵长翎说话道。
可闵天澈却皱了皱眉,“南边的边民,不大服我们万顺的管治,一直都想划分到东昭去,想必不会服从。”
“殿下想个理由,让我可以出府,到南边一趟,八天不用,我就能帮您把大部分的边民转移到城西来开荒。但是,殿下要保证他们的衣食,以后有好收成,也不能太压榨他们哦。”
闵天澈点了点头,“肯服从以后就是万顺的国民,我不会亏待他们。”
“还有一个小小条件。”赵长翎双掌合起,支在鼻尖处俏皮一笑。
闵天澈却突然眉心紧皱,眼皮上下都在跳动,激烈反抗道:“不可!!”
“殿下,长翎还没说呢...”赵长翎嘴角耷拉了下来。
“殿下不肯答应的话,您知道的,那些难民多嚣张啊,我这么一去可能要被打死,我就这么个小要求小小精神支柱都没有的话,事情会不成的。”
赵长翎为了妙儿,也顾不上脸面,顾不上会否得罪神经病,厚起脸皮争取道。
“入夜后出发,本宫随你一块去。”闵天澈铁青着脸。
“殿下!!万万不可!!”李公公紧张起来。
“殿下您忘了,陛下说过,您一旦走出府门,将以重罪论当!还有...还有皇子府上下,包括陆凛他们...也会以军法被枭首处置的...”
李公公心虚了,他有私心,除殿下以外,他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闵天澈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勉强答应了赵长翎的要求。
只是一点——
“日后不可让它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会直接命人将它拿去熬汤!”
“行行行!没问题,猫汤又酸又臊的,一点也无法入口,我一定不会让它出现在殿下面前的!”赵长翎拍胸脯答应道。
临出府之前,李公公已经给准备好了随行的人和马车,以及接应大部分难民过来的车辆了。
闵天澈也转着轮子来了。
赵长翎一身轻便的装扮,将长发简单地束起,露出一个光洁圆润的额头,加之她甜美的深酒窝,更显得她灵俏可爱。
“其实,殿下,这珠子好像是东昭的潘丽琉璃珠,值不少钱呢,若殿下送不上想要送的人,大可将它换钱,就能多雇几辆车子了。”赵长翎转动着腕边的一串珠串道。
赵长翎虽然爱财,但她是想尽可能地将南边的边民全迁徙来城西,就唯恐闵天澈准备的这几十辆车子不足够带回所有人,想让他将珠子卖了多备几辆车才好。
闵天澈听了却皱紧了眉头,“一辆能载十几人,这里一次能迁徙好几百,人多了,我还得想怎么跟父皇交代呢。”
“还有,送你的东西,若敢不珍惜,就死定了!”闵天澈黑着脸,咬咬牙道:“你要记得,你只是个替代品,别以为自己能决定一切,送你只是因为你像月娴。”
“哦。”赵长翎毫不在意地笑了,“上回殿下说是赏我的,什么时候就变成‘送’了呢。”
闵天澈表情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声。
此次南下赵长翎是独自一人,由陆凛陪同着出去的。
缕衣被她留下来,一方面是要照顾妙儿,一方面是要看顾好她床底那几箱子财产,万不可让缺钱的疯六给发现谋走了。
一路上,赵长翎百无聊赖,便不时地跑出车厢去,找陆凛攀谈。
“殿下的大夫今天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