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长得挺标致。”杨老三翘着二郎腿坐在条凳上,一只胳膊搭着背靠的小桌子,学着老婆婆虚眼打量许清沅,薄嘴唇翘起嘴角,挂着一副笑非笑的表情,看得许清沅心头火起,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
杨老三吃痛“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恶声恶气:“张婆婆,别开这小丫头的玩笑,人家可不稀罕我咧。”然后转过来向许清沅解释,“我是说我也觉得你长得好看。”
许清沅这才作罢,又听得杨老三问张婆婆道:“近日生意怎么样?”
“小丫头这么凶,我看能治你。”张婆婆无视杨老三的解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不在意地道:“生意么也就那样,每日卖个五六十文。”
许清沅心里按时下的物价算了一下成本,五六十文的流水应该有至少一半的利润,已经超过一个壮劳力在镇上干一天活的工钱,算得上高收入了,然而杨老三闻言却皱了眉头:“我听说最近张扒皮的保护费涨了?”
“嗯,县学门口像我这样搭棚子的摊,一日收二十文。”张婆婆灭了旱烟,收拾了客人留下的碗筷,看杨老三皱着眉头,拿竹制的旱烟杆敲一下杨老三的头:“前一年县丞老爷死了夫人,如今去了孝续娶的便是张扒皮的姐姐,你可莫像以前那样和他明火执仗地和他对着干了。”
许清沅还想着来县学门口做小生意,听到一个抄手摊每日的保护费都要交二十文,心都凉了,这还有什么赚头?果然听到杨老三劝张婆婆:“您这一天起早贪黑地也剩不了多少,不如回乡养老,如果侄子们不好相处,那便回原来的主家也使得,你不是说主家愿意替你养老的么?”
张婆婆往沸腾的汤里添一些冷水,收起方才的神色摇摇头,“我从前办岔了一桩事,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主子们愿意替我养老,那是他们仁善不计较而已。”
“奶娘,说过多少回了,那事儿不怪你,当时兵荒马乱,好多人都离散了。”说话的人声音柔气,语气熟稔,许清沅寻声看去,看到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美妇人,穿一件丁香色的长褙子配着月白中衣,下.身一件素色的马面裙,上面的绣花十分精致繁复,许清沅分不清料子和样式,但是她知道中年妇人这一身必然很贵。
“没想到奶娘竟然在这里落脚了,这些年也不肯说一声,要不是今日来看新店铺竟然还不知道。”中年妇人走进小棚子,红着眼眶嘴里有些嗔怪有些埋怨,打量了张婆婆的棚子,又道:“我以前就说奶娘做的抄手好吃,就是卖也使得,这些年想吃也吃不着,奶娘今儿给我也下一碗吧。”
中年妇人同行中有一个年轻妇人和六七岁的小童,年轻妇人有些迟疑地拉住中年妇人:“伯娘,想吃请到家里去做就是了……”中年妇人摇摇手打断了侄媳妇的话,看着张婆婆道:“我是奶娘奶大的,说这话就生分了。”
张婆婆抹了眼角的泪,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您竟然要来这里开店?”
中年妇人点点头,缓声道:“这里本是最易惹我伤心的地儿,我和老爷刻意避了这么些年……但是不知为何,今年总是做梦梦到那个晚上,总觉得这里有些什么没了的牵挂,便想着还是过来看一看。”
“可是我当年亲眼看着……”张婆婆说到一半止住了,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往锅里面数抄手,杨老三本来是带许家姐弟过来吃抄手的,便也叫了三碗。
中年妇人和侄媳妇坐了一桌,杨老三和许清沅姐弟俩坐了一桌,大人们各有所想,俱都觉得不是说话的气氛,唯有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一刻也静不下来,一会儿嫌弃桌子脏,一会儿嫌弃凳子硌屁股,好不容易被他娘哄着坐了下来,盯着小二看了几眼,指着他大声嚷道:“小叫花子,我不要和小叫花子坐一起,你们把他赶出去!”
小二身上的衣服是有补丁,但却是许清沅洗得干干净净的,平日从未有人说过什么不好的,小二陡然被骂了便有些委屈,瘪着嘴要哭不哭,许清沅刚想低头哄他,杨老三就先开了口:“小二,咱们男子汉不兴流眼泪的,别人骂了你,你可以骂回去嘛,骂不过还可以打嘛。”
许清沅瞪杨老三一眼,不过转念一想,小二性格柔弱了些,和杨老三学一点硬脾气的做派也好,至于是非黑白她可以慢慢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