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邳,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上男装和人皮面具,拜访陈平。张良有事走不开,便指派了天明陪我一同去。
然而不巧,正遇陈平大婚,他不在大哥家,我又四处打听找到了他的新宅。史书上说陈平娶的妻子是富人家的寡妇,今天一瞧,这宅子果然和之前的简陋屋舍不可同日而语,堂皇精致、门楣气派,屋外也是华盖云集。
陈平知道是我来,特地亲自出门迎,亲昵地拉着我和天明的手进了大堂,热情熟络地寒暄,搞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好兄弟重逢似的,还硬要我们留下喝喜酒。他说扶苏的信保存在了他大哥家中,迎我之前他就已经请他大哥去取,我便也不多推辞坐到了席上耐下性子等。
而天明从一进门开始就两眼放光,看我决定留下,更是一脸满足,一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一边还咕哝着不忘为他三师公操心:“三师娘,这个陈平幸好成亲了,之前看他老缠着师娘,三师公对他一定不会有没好脸色,现在好了,三师公可以放心了!”
这个天明,还惦记着上回的断袖事件呐……
我拿起一个糕点塞进他的嘴巴一堵:“天明别说话了,话说多了都来不及吃了,浪费多可惜!”
“嗯嗯嗯!”天明努力嚼着塞满嘴的糕点,狂点头,看得我好笑又好气……
并没有太久,陈平的大哥就亲自把信交到了我手上。拿到信的那刻,手不由微微发抖,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应,让心尖似被揪起。
小心翼翼打开,一字一字的读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字,呼吸一顿,周围的所有喧闹似都忽地停滞,只听得见胸腔里慢慢加快的心跳,心神也随之震动。
惊讶、无奈、迷茫、不解、欣喜……先前种种千头万绪如洪水泛滥一般摧枯拉朽奔涌过脑海,只觉得沉冷死去的热血,刹那间又滚滚沸腾起来……
必须要问!必须要马上问清楚!一刻都不能耽误!
见天明吃地忘乎所以,我放弃了去询问他的念头,说了声要去解手,便急急离开。
就在这半刻间,自己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估量,一直以来最为清明透彻的人,也是能最快帮我理清头绪的人,是他!
我心急火燎地找到了颜路,将扶苏信里的内容向他一一道来,颜路震惊之余,也即刻着手帮助我恢复缺失的记忆。他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阴阳家的符咒,又略一琢磨,拿出一卷易经,翻了翻,想到了什么,神色豁然,立即施针,同时又让我施展心法配合。
随着针刺的疼,眼前忽然掠过一些迷离的光影,各种模糊的碎片,飞速闪回。我揉了揉眼睛,一阵昏眩,那些光影,转眼不见,脑海却蓦地敞亮,一个个片段重组连接,封存的记忆被全数唤醒。云破天开,博浪沙舍身相救的情景历历在目……
雷闪尘飞里,一抹青衣逆飞而上,流光飞电,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每一次飞旋都能带起一阵飓风的大铁锤。星花飞溅,他霍然砸落,青衣绽开大片的血红,衬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庞,触目惊心……他背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原来……原来……
热潮泛起,卷起满眶的泪光。以为他为了他的大业,可以不惜把我推向命悬一线的境地,竟然都是自己可笑的错觉!
他待我情义至诚,不顾自己的安危相救,而这恰恰是他一步错上加错的死棋,暴露身份,牵连儒家,他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而我却日日在心病作祟,日日质疑……这对于失去整个儒家落入最低谷的张良来说,又是怎样刺心的疏离和怀疑?!
该愧疚的,该被斥责的,是我才对!
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少司命已经调换了鸟语符,是我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月神早已迷局暗布……自己才是所有祸端的根源!而来到下邳以来,无论张良还是颜路都没有怪过我一句话,面对子慕指责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还一手帮我挡去非议……
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想见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他!
回来的路上我故意绕开了来寻我的张良,安理找不到人他也该回来了,不会是我没和天明说清楚,所以他们还在陈平的宅子里找人?
自己等着心也是不定,索性掠上屋檐抄近路又赶到了陈平的新宅,却只见天明一人。
“天明,你三师公呢?”
天明一脸纳闷:“师娘,三师公前面来了好久,他已经去其他地方找你了,让我继续在这里候着你呢……你到底去哪里了呀?怎么我们整个宅子找遍都不见你人?!”
居然又和他走岔了……我气喘吁吁,但仍旧不停一刻,也顾不上和天明解释,急急回程找他,这次吸取教训,不再抄捷径而是顺着回去的必经之路。
小路上月色宁静,胸臆却是鼓荡不休,转了几个弯还不见人,脚步也越来越切迫,直到在最后一个转弯,终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引着灯笼向这边温温润润唤了声:“云儿……”
在灯火微弱的暖光里在银色的月华里,那人缓缓走向我,每一步都像在谱写一段致雅诗句,飘洒的笔锋落在尘烟后的夜色里。
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一路相随,红尘影照,兜兜转转,自己的心意迷失过,质疑过,徘徊过,却注定永远地魂牵梦绕于眼前的他,温柔如露水的的声音,在夜色里悠悠荡荡,却扣人心门。
已经控制不住胸臆的翻滚,不顾一切飞奔着撞进他的怀里,多等待一瞬都觉得多。
他有些奇怪又有些担心:“云儿?出了什么事?“”
“子房......”
“嗯,怎么了云儿?我听着呢。”
“我.....扶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