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廊檐下偶尔吹过一缕凉风,史馆主事愈发通红的脸没有丝毫改变,如狼似虎简直要把荀子川拆骨入腹。一把接过荀子川手中的起居录递给楷书,咬牙道:“好生核查,若有错处当面和荀大人说清楚!”
一刻钟后,楷书马文通抱着季攸宁与荀子川的起居录出来,笑着递与荀子川:“大人此次的记录无甚问题,只徐起居有几处叙述略显生涩,仍需修改。”
不等荀子川开言,季攸宁上前道:“烦请马楷书指正。”头已经凑过去看起居录上被勾画的几处,确如马文通所言言辞不够官面,像是自家之言。
马文通见她态度和软,轻声细语同她解释,季攸宁温顺如小兽一一改正,最后马楷书心满意足的抱着起居录进了一片忙碌的堂内。
史馆主事与荀子川在廊下喝茶,言辞间早已刀来剑往,奈何那主事又是不肯让步的主,季攸宁一旁听他们天南海北坐而论道半个时辰,直昏昏欲睡。
“徐飨君,走了。”
季攸宁忙拍衣袍跟上,“大人为何不直接回绝了史馆主事,反倒与他闲聊?既然不喜,大可不必搭理。”
按荀子川的脾气,那日承华门前有人作弊险被他打死,史馆主事不正眼看他,他有理由不理会史馆的人。季攸宁以为他会回答“无奈之举”,可荀子川回身望了望与起居院毗邻的史馆,嘴角勾着一抹淡笑。
“古人言,在其位谋其政,干一行爱一行。起居院的人穷其一生也只能做到起居院事,一不为高官,二不为厚禄,只为成为太史公那样的绝顶人物。”
夹道中久久没有回音,半晌,荀子川才道:“史馆的大人们虽说刻薄了些,但殊途同归,我们所求的是同样的东西,让一让又不少二两肉。”
季攸宁刚要顺势拍他马屁,又听他说道:“咱们大人有大量,显得他们小肚鸡肠,叫他们肚里憋气又无证据告御状,那才是气人。”
季攸宁:“……”
翌日是柳华生当值,周奉贤自然如季攸宁般随他去上朝,回来一脸郁色。“飨君兄,当官的儿子就得有特殊的待遇么,他们昨日那样对你,也不见你红过脸。”
季攸宁平静的给他添杯茶,捡了些昨日荀子川说过的话安慰他,他仍是不平,认为史馆与起居院本是一家,为何差别对待!
“你这人怎的不懂变通呢!”季攸宁欣赏周奉贤这种把人与人同等看待的精神,可不代表此时就支持他的做法。
周奉贤乃尚书之子,自小锦衣玉食蜜糖罐子泡大的,哪里懂得与人交际有那么多弯弯肠子。有时犯傻为人强出头,事后他平安无事,可被强出头的人就遭了殃。
“旁人我不管,可他们欺负的人是你!”周奉贤今早散朝后也随柳华生去了趟史馆,因碰上个多话的,把昨日史馆主事对他和季攸宁截然不同的态度讲了,他才知晓自己的宿友受了多大委屈。
季攸宁耐着心道:“这是初入官场的人必经之路,效梁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你身后有周尚书替你做主,谁人敢当面给你难堪。”
周奉贤听得呆了,他素日听父亲讲官场如何诡谲,不可与人交心,只当是老爹唬他的鬼话,从来都当做耳边风。今日季攸宁一说,加上他亲身所感,心里莫名有了几分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