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我记不清了,但我不是智障,我和他能走到今天绝非一蹴而就,说不定最后我不堪其辱,于是跑了出来。可我和他的关系如此之差,他为什么又千里迢迢来找我呢?
从科学层面上讲,这件事本身就不科学。
重新和他相处这段日子以来,他对我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完完全全是两个人,细细一想,又隐隐感到恐惧,后来的日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假如他在我能记起来的这些零碎的记忆中,对我有如今千分之一的体贴和关怀,我也绝对不会一个人跑到外面一病不起。
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又或者,他对我做过什么天理难容人神共愤之事,出于愧疚和不安,才在无意中找到我后,表现得如此温柔,来偿还之前自己欠下的孽债?
此时,慕容与推门回来了,我连忙闭起眼睛装睡。他在门口顿了顿,见我睡着,立刻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关上门,又轻手轻脚将食盒中的饭菜摆上桌。过了一会,他俯身在我额头上亲一亲,又亲一亲,轻轻道:“秀秀,起床了。”
我假装大梦初醒,慢吞吞睁开眼睛,见到的就是他那张在记忆中非常欠削,可是最近看起来反而挺顺眼的大脸盘。
我眨眨眼,盯着他看了又看,慕容与见我歪头看他,便笑起来:“看我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鼻头猛地发酸,心里很不是滋味,抬手摸摸他的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他眼神一亮,大手盖在我手背上,并不说话。
他的双眸弯如新月,脸颊在我手掌中来回摩挲,犹如正在惬意享受主人抚摸的波斯猫,他对我的情意,好似实质般从七窍流淌而出,那样婉转深沉,那样单纯浓烈,全不像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之前对他那点猜疑,立刻在我心中烟消云散,我想,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都应该选择相信他。人生苦短,分开的日子特别难熬,倒不如在有生之年做尽想做之事,也好潇潇洒洒明明白白地重入轮回。
我又在心中感叹,在鬼门关游览过一圈的人,果然总能把许多想不透看不开的事想透又看开,人生说到底就是一场戏,扭着劲演到终场是演,开开心心地演到终场也是演,左右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比起被后世晚辈唏嘘着讲,他的哪个哪个女先祖处事太过分明,与男先祖红线燃尽,两人彼此心仪却老死不相往来;我更希望被后世提起时,说他的哪个哪个女先祖凡事豁达又大度,与男先祖冰释前嫌,最后幸福终老。
慕容与有些迟疑,试探着问:“想起来了?”
我摇头:“就想起一点儿,”想了想又说:“我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嫁到你家,你却对我冷嘲热讽,我烦你,你也烦我……”
慕容与眼眶发红,“嗯”了一声,低头在我手心亲吻,好半天才抬起头道:“饿了吧,起来吃饭好不好?”
“我信你。”他一愣,我微笑着继续说:“后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在滁州避难的时候,你说过不会害我,我信你。”
慕容与平时像窜天猴一样的小贱嘴竟然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滚了滚喉结。半晌,哽咽道:“吃饭吧。”
我觉得好累,不想起来,想躺着吃,他见我摇头不动,突然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严厉地说:“你还在发什么呆!快点起来吃饭!”
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我立刻听话地爬了起来,一边偷瞄他,一边颤抖地洗漱梳头,难道……后来真的发生了什么逆天的大事,将好好的一个他,逼成了精神病么?不要啊呜呜呜呜!
我惊恐地吃完饭,慕容与收拾好碗盘道:“我还有些事要办,你乖乖呆在这里,最好哪也不要去。”说罢起身要走。
我唯唯诺诺地问:“嗯……嗯……如果我去了哪,会有什么后果呢?”
他想了想,严肃地、神秘地说:“后果将会不堪设想。”然后转身走掉了!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傻掉了,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于是在他走后不久,我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开始在山庄里四处逛。我还真的很想知道那不堪设想的后果会是什么啊!
不知不觉又走到太子殿下的院子前,不是我故意要来,实在是他的院子和慕容与的院子挨得太近了,我要出门就一定会路过。此时,公孙晓这个小贱人正鬼鬼祟祟地趴在殿下的小院外,偷偷向里看。
这个院子得天独厚,院里就有一口水井,殿下身边的小太监正呼哧呼哧地摇着井上一杆提水手柄,太子殿下站在深秋时节阳光普照的金黄中,用瓢细细给花草浇水。不得不说,殿下的气质非常好,温文尔雅、如沐春风,公孙晓显然看直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走到他身后。
我虎着嗓音在他耳边说:“看上殿下可是要杀头的啊!”
公孙晓冷不防有个人在他耳边出声,小身板一鞠灵,猛地回头给了我一拳,我立刻感到左眼好像要瞎了!公孙晓出完拳才见是我,简直呆掉了,又惊又恐地凑上来替我吹气:“哎呀!小姑娘怎么总是这么调皮呀,青天白日跑到人家身后吓唬人,还好你命大,我这个人爆发起来好恐怖的!”
我悲愤地捂着左眼,边哭边说:“呜呜呜……我好讨厌你,我要告诉我哥!我要让我哥教训你呜呜呜呜呜!”
公孙晓听说我要去我哥那告状,立马慌了,在我身前身后来回转圈:“别呀!我错了嘛!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好不好?”我不理他,依然哭。他把脸硬生生凑到我面前,咬牙道:“那、那我给你打回来好不好嘛!来吧,你打我吧,我绝对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