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瑜推开窗子,一条黑影轻烟般飘了进来,落在她面前。
杨怀瑜未及开口,那人先抓起她的手腕瞧了瞧,嘴里“啧啧”有声,“姑娘,还真舍得下手。”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
杨怀瑜抽出手,“你去哪里了,月影找不到你,把我们急死了。”
凌萧柔媚一笑,摆出十一郎的姿态,“知道姑娘忘不了奴家,没敢走远,就在京城。听说姑娘出事了,所以巴巴地赶来瞧瞧。姑娘也不请奴家坐坐。”
他的消息倒灵通,要求也不少。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杂着脂粉香,也不知自哪个温香软玉的怀抱里出来。杨怀瑜眉头皱了皱,拉过妆台旁的绣墩让他坐下。
凌萧见案上一杯清茶未动,毫不见外地端起来一口饮尽,长舒一口气,笑盈盈地盯着杨怀瑜,“姑娘这段日子过得逍遥,洛阳百花楼可倒了大霉。”
杨怀瑜不解地望着他。
凌萧眼里含着促狭,“姑娘眉间尽是春意,又是被韦昕所救,这一路……在极乐坊时,奴家就看出来了。”
杨怀瑜倒吸一口气,作势击向他。凌萧闪身避过,连着绣墩移到杨怀瑜身旁,收了嬉笑之色,“我想了好几日才明白韦昕的意图。百花楼是枫霜阁的产业,他借此事,与杨重运合力对付枫霜阁,而且可以借助信王的势力。枫霜阁倒了,姑娘与他就脱了干系。”
杨怀瑜早有预感韦昕借此事与杨重运斗法,如今听了凌萧的话才豁然开朗,他是要拉拢他。两人站在同一阵营,她的处境会容易得多。
凌萧只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
杨怀瑜诚挚地说:“我很好,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再掺合进来了。”
凌萧扑过来抱着杨怀瑜撒娇,“姑娘是要抛弃奴家嘛,奴家可不依。”
杨怀瑜哭笑不得,欲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他清朗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会小心,姑娘不必担心。”
松开她,换了十一郎的声音,幽怨道:“姑娘见过奴家那么多次,还是没有认出奴家来,真教人伤心。”
桃花眼一眨一眨,似有水波闪动。
杨怀瑜灵光一显,想到了什么,凌萧却已自窗口飞出,消失在夜色里。
凌萧身形飘动,几个起落,穿过重重飞檐,堪堪落在柳荫下。
“十一郎?”声音里含着不确定。
凌萧回头看,灯光下站着清逸挺拔的韦昕与青桐。
韦昕浅笑,“好久不见了,不想十一郎来了郾城。”
凌萧两手拧着绢帕,泪光晶莹,“奴家找了公子好久,都没有公子音信。听说杨公子来了郾城,奴家想着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就来叙叙旧。公子千万别多心,奴家,奴家心里只公子一个。”
韦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十一郎与杨姑娘叙完旧,萧大人什么时候也与本官叙叙?”
凌萧愕然地看着他。
韦昕走近,低语,“下次改头换面的时候,别忘了脚上的靴子。官靴与民靴虽然大致相似,可到底不一样。还有……”他扯扯凌萧身上的黑衣,“六月天,大人穿这么多层,难怪汗流满面。”
凌萧笑了笑,“韦大人心思缜密,下官着实佩服。”声音低下来,“下次大人再欺负我家姑娘,别不敢承认,往他人头上推。”
韦昕揪住了他的小辫子,他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饭团,韦昕也有把柄攥在他手里。
说完,转到树后,套上官袍,戴上乌纱帽,媚笑着出来,“公子帮奴家瞧瞧,戴正了没有?”
韦昕果真替他理理官袍,低声道:“宴会结束后,本官在官园请大人喝茶。”
凌萧借势偎到他怀里,声音娇媚撩人,“真想念公子的怀抱。”
韦昕一把推开他,扬长而去。
官园是各州府为接待京里高官而修建的宅院,离府衙不远,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韦昕换了家常穿的半旧袍子,在花厅窗前踱步。
夏夜的风带着甜香柔柔地吹来,墙角处有不知名的虫子在低喃。
很宁静美好的一个夜晚。
韦昕的心,却不是那么平静。
与萧如是交往的片段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桃花诗,萧如是惜败,无奈地笑。
文华殿,萧如是眯着桃花眼,“下官要编撰《太祖皇帝记》,大人有何高见?”
半夜三更,萧如是宣皇上口谕。
早朝方退,萧如是盯着他似笑非笑,“极乐坊被封,大人以后就无处寻欢了。”
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为什么?
又想起方才说过的话,“下次大人再欺负我家姑娘”。
他家姑娘!
萧如是是杨怀瑜的人?!
韦昕脸上露出笑来,惊艳了房顶上偷窥的那人。
凌萧翻身入内,哀怨不已,“都说十一郎容颜俊美无俦,可奴家的风采却与公子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