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是求娶杨家姑娘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盛京,自然也瞒不过韦昕的耳目。
韦昕捧着官造的青花瓷茶盅,浅淡地笑,“萧如是算盘打到杨家去了,我倒是想看看他能否如愿以偿。”
饮尽了茶,青梧将茶盅端下,再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大信封,是林淮扬通过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信封很厚实,里面放着两封信。
一封是给他的,信很短,寥寥数行。韦昕细细地读过两遍,取了火褶子烧了。
另一封信上却写着杨怀瑜亲启五个字,字体奔放又不失秀丽,想必是出自云初晴之手。
韦昕失笑,林淮扬娶了商贾之女也学会算计了,连送信的银子都要省一半。视线在那个名字上停了片刻,吩咐青梧,“叫青桐送过去。”
青梧应声而去。
韦昕掏出怀里碧绿剔透的玉佩,轻轻抚摩着,玉的质地很好,触手温润滑腻,就像,就像杨怀瑜的肌肤。想到那日指腹下丝绸般细腻的感觉,想起她吹箫时睫毛上的点点珠泪,韦昕胸口腾起酸涩又甜蜜的情绪。
青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韦昕满脸温柔地凝视着手里的玉佩,一股柔情丝丝缕缕地自静坐的身体里发散出来,溢满了整个屋子。
青桐略低下头,眼里湿润起来,有开心有感动有欣慰,还有许多说不出的感觉。
从小就跟随大人,迄今已二十年。
他看过大人的倔强,练琴练到手指伤痕累累,写字写到手臂抬不起来,甚至那高贵清雅的微笑,也是大人对着镜子一天一天直到肌肉僵硬才练成的。
他看过大人的决绝,原本母蛊是要下在死士身上,可年仅八岁的他却坚持自己亲自体会对子蛊的感应。
他看过大人的忍耐,每日每日的喝药,每夜每夜的咳嗽,他不曾抱怨过一次。
他看过大人的狠辣,这一路从藏南到杏花村,从杏花村到盛京,披荆斩棘踏过无数人的尸体才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每次看到众人簇拥下的大人,脸上挂着温雅清俊的笑,眉间隐着浅浅淡淡的疏离,他都会担心,大人是不是就这样为了祖辈的恩怨,永远地孤单一辈子。
可现在,他的大人,终于有了温柔的表情,终于能够为一个女子而心动。
韦昕轻叹一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将玉佩贴身放好。
青桐上前复命,“信送过去了。杨姑娘在刺绣,看到信很高兴。杨府正忙着准备嫁妆,据说相当丰厚,与去年嫁大姑娘时不相上下。”
庶女的嫁妆能与嫡长女的比肩,看来杨家很重视这门亲事。
韦昕眉间闪过一丝怀疑,“杨家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青桐笑笑,“盛京差不多传遍了吧。昨日杜离还说,好几家木器行打听咱府里打不打家具。”
打家具,她真的会嫁进来吗?与他同桌用饭,与他同床共眠,屋子里有她的气息,每天醒来第一眼能看到她温婉的脸。
想到这样的生活,韦昕心生渴望,目光不由地柔和起来。可只一刹那,他便回复到平常的清冷,“反常即为妖,以后更要盯紧点。还有,杨重运可答复萧如是的求亲了?”
青桐道:“听说杨大人让府里的清客请了位高僧相看八字,说是不合。”
如此,杨重运便是拒绝了。
他拒绝了萧如是的求婚,却大张旗鼓地准备二姑娘的嫁妆。
韦昕隐约想到了什么。
杨怀瑜得知杨重运拒婚的消息并不比韦昕早。
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杨夫人向来娇惯杨怀琳,她若不答应,夫人该不会勉强,又不是狠嫁的年纪。
杨怀瑜好几天没见到杨怀琳了,事实上,自桃花宴回来,杨怀琳就被关在花园一个偏僻的院落里自省。她身边的丫鬟,年纪大的或配了人,或放了出去,几个年纪小的回到杂役房重新指派差事。只有杨怀琳的乳娘不知去向,有人说是回老家了,可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她因多嘴惹出了祸端。
杨怀瑜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既然老爷与夫人亲口声明她就是杨家的女儿,又将此事压下了,那么她就安心地当她的二姑娘。
收到青桐送来的信,她虽然不满意云初晴将信件交由韦昕转送,可还是很高兴。
云初晴的日子过得不错,漠北虽然清苦,可经过一路的劳苦奔波,林淮扬对她已生情愫,甚为回护。
有什么能比自己的朋友过得好更令人开心。
杨怀瑜看着信,有点想哭。为云初晴欢喜,也为自己悲哀。
爱一个人很容易,可两个人能在一起简单地生活,却是太难太难。
信的最后,云初晴说了一句话:
韦昕曾托林淮扬调查枫霜阁,现已确定枫霜阁与瓦剌人有联系。
有联系,什么样的联系,单纯生意上的往来,还是夹杂了其他?
杨怀瑜后背生凉。
枫霜阁根本不受她的控制,而且越来越偏离当初的方向。报仇,宝藏,重振家门都是空话,枫霜阁正在走一条她不敢去想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