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菊花开,满城脂粉香。
菊苑门口游人如织,浓郁的胭脂香味掩盖了菊花的清淡香气。
柳树下站着一群衣饰华贵打扮入时的女子,老远就能听到铿锵叮当的玉佩摇曳声、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和莺莺燕燕的彼此交谈声,热闹非凡,吸引了无数男女的眼球。
杜离看着一身素白锦缎直缀的韦昕,有些犹豫,“大人,你真的打算成全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韦昕露出招牌式微笑,“不错。”
“为何?”
韦昕微低头,在杜离耳边低语:“因为一半的赢利。”
气息绵长轻柔,吹在耳里,顿时酥了半边身子,杜离忙避开,“真的?”
“假的。”韦昕朗声大笑,朝门口走去。
四周一片静寂。
无数视线看向那个器宇轩昂风采照人的年轻公子。
柳树下的女子有的对镜梳理鬓发,有的低头理着罗裙,有的用绢扇遮着面容,也有胆大些的踮着脚直勾勾地看着含笑而来的白衣男子。
杜离不由担心,大人前去无疑是羊入狼口,为了区区千百两银子以身犯险,不知是否值得。正忐忑时,视线略过一个穿葱绿色妆花褙子的女子,她脸上挂着笑,正心无旁骛地数着手里的一厚叠银票。
这么一大叠,有一半是大人的?
只需将那些女子请进菊苑,就能赚得上千两银子?
不知大人会赏给自己几张?
杜离咧开了嘴,顾不得再管他的大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数银票,生怕她不小心数错了一张。
好容易打发了簇拥在自己身边的美人,韦昕长舒一口气,钻入菊苑深处的白色帐篷。帐篷内火炉上的水已沸开,汩汩冒着热气。
韦昕自己动手,沏了一碗云峰茶,用手捧着,慢条斯理地品。
方才这群女子中,并没有期待中的那个人。
韦昕眉头轻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纸是梅花云笺,隐着暗香,字是簪花小楷,透着纤巧,上面写着一首藏头诗,
枉自凝眸碧水开,
江畔垂柳暗夜裁。
谁人风露立中霄,
把酒观月待君来。
诗后缀一行小字,八月十八辰时菊苑。
那女子以望江水坝相诱,却不肯现身,岂不是拿他开涮。
想必又是哪家姑娘探听到他的行踪,企图引起他的注意而玩的把戏吧,韦昕脸上露出丝嘲讽,随手将纸笺扔在桌上。纸笺沾了水,晕开了上面的墨迹。韦昕再看一眼,不由失笑。纸上只写了菊苑,他在心里自动加上了“相见”两字,原来竟是自己戏弄了自己。
帐帘掀动,青梧匆匆进来,“拿银票的女子是云家千金,现借住在杨家。”
韦昕头一抬,来了兴趣,“杨家千金呢?”
“杨家大小姐在家中刺绣,二小姐在竹林寺,三小姐现在菊苑。”
竹林寺?韦昕眼前浮起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青青翠竹,他将茶碗一扔,笑道:“走,去竹林寺。”
竹林寺,顾名思义,寺院周围数十亩翠竹,取竹本固、性直、心空、节贞之意。
竹林深处,有琴声叮淙,韦昕循声而去,便见一座竹篱茅舍。
屋前两位绿衣婢女,发式佩饰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个脸长些,一个脸圆些,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家姑娘等候大人多时了。”
“你家姑娘是谁?”韦昕停住脚步,含笑打量她们。
两人年纪不大,只十五六岁,被韦昕这样盯着,忍不住粉面含羞,低垂了头,心跳不已,齐声道:“大人见了就知道了。”
韦昕笑意更浓,“若本官不见呢?”
长脸婢女胆子稍大些,鼓起勇气说,“韦大人前来,不就是为了姑娘?”
为了她?韦昕想起那个糯软轻柔的声音,想起梅花笺浅淡的香气,他摇摇头,“非也,本官前来是为赏竹。”待看到婢女失望的神色,才又笑道:“不过,既然你家姑娘盛情,本官却之不恭。”
说罢,信步踏入屋内。
屋内棉毯铺地,当中一张矮几。矮几后面隔着白纱,隐约可见一位白衣少女,正在烹茶,衣衫与白纱混在一处,说不出的超凡脱俗飘逸出尘。
韦昕屏住气息,不错眼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帐后之人堪比月里嫦娥,又似雾中仙子,神圣不可亵渎。
“韦大人辛苦,请用茶。”正是那管糯软轻柔的声音。
接着,白玉般嫩滑的手伸出帐外,手里一只茶碗,雪白的碗壁上画着两三枝竹叶,极为雅致。
韦昕接过茶碗轻嗅,但觉清香扑鼻,正是他惯常爱喝的云峰茶。
他犹豫了下,将碗放到唇边。
饮尽了茶,韦昕周身舒畅,一股慵懒散淡的感觉慢慢涌上来,眼前白纱飘飞,屋内暗香浮动,悦耳的琴声如清风般柔柔地在他耳边呢喃,韦昕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
看韦昕倒在几上,白衣少女自纱后出来,纤手伸至他颈项间的血脉处,确定他已晕睡过去。少女双手翻飞,从他衣襟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瞧了瞧,递给绿衣婢女。婢女点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韦昕静静地趴在几上,浓黑的发用玉冠束了,发梢散在素白锦衣上。少女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幽幽叹了一声,这一声叹含嗔带怨,温柔宛转,诉尽无穷心事。
“三年不见了,我时时想着你,你可曾记起我?”少女轻靠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隐隐竹香,葱白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下,覆在他的手上,紧紧握着,而后将手翻转,手心熨贴着手心,手指紧扣着手指,低低道:“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话语未落,泪水盈盈于睫,一滴一滴淹没在他柔软的锦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