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傅大老爷不顾吕氏在后面连声的问询, 连早饭都没用就直奔黄楼巷胡同二房的宅子。
分主宾坐下之后,宋知春有些无语地看着桌上的剔红匣子,里面是一对赤金掐丝滚珠攒珍珠长簪,做工精巧至极。簪子上细小的金叶是一点一点捶揲出来的,迎风一吹竟可以轻轻颤动。嵌的珍珠颗颗浑圆, 难得是一水的金黄色, 既不张扬又显得端丽雅致, 显是内庭织造办的工艺。
慢慢抹去茶盏上浮着的沫子, 宋知春冷下脸道:“大老爷是读书人, 想来比我这个妇道人家见识来的广。可否告知我这没媒没聘的,让我家珍哥收下陌生男子所送的对簪到底意味着什么?”
傅大老爷一向当家做主惯了,从来不喜人当面与他分辨,闻言习惯性地想发火, 可一抬眼就望见对方寒凛凛的一双眼睛。打了个冷噤后,就倏地想起眼前的女人一巴掌就将自己的妻子打在地上, 虽说当初吕氏也有言语不当之处, 但是这宋氏显然更不是个善茬。
轻嘘了一口气,傅大老爷终于按捺住怒气缓缓道:“我是珍哥的亲大伯,难不成还会害了她?这是一个极尊贵之人所送的, 没有别的意思。你且让珍哥把东西收下, 待那位贵人忙完手边的事情, 自会给珍哥一个交代!”
宋知春昨个让曾夫人一阵提醒, 知道这让傅大老爷收收藏藏不敢吐露姓名之人就是秦王应旭。虽然未交一语, 但是对那人的做派不禁嗤之以鼻。哦,看上人家的姑娘了,想抬到府里去做妾,还以为是抬举了人家给了人家多大的面子一般,巴不得姑娘立刻就乘了青布小轿自己送上门去!
呸!权当人人都上赶着想到那巴掌大的后院里去挤做一堆似的!
原先还以为傅大老爷在京城官场上郁郁不得志,是因为性情耿介才受到上官和同僚的排挤,眼下看来这就是一个是非不分以己为中心的自私自利之人。宋知春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道:“珍哥刚刚及笄,亲大伯就迫不及待地想将她送上门去做妾,你就不怕她亲爹回来找你算账?”
傅大老爷没想到宋知春已经识破了秦王的身份,脸上一阵青红,心一横干脆把话说白了,“那是实打实的皇子,那是超品的王爷。他身边的那位内侍悄悄与我说了,珍哥一进门就是正二品的侧妃。王府里除了个未曾生养的王妃,就属她的位分最高,不说那些诰命夫人,就是京中那些尚书侍郎见了,都要给她磕头请安。这般的荣宠,是我傅家祖宗的庇佑,你一个外姓妇人可不要胡乱纠缠,阻了她大好的前程!”
宋知春一时倒是被气笑了,挑起半边眉毛道:“我的亲生女儿,她的婚配我没有资格置喙?难不成隔房的大伯为谋取自己仕途上的好处,把亲侄女送予人当妾,这名声传出去就好听了?一对簪子就想把我女儿定下,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傅大老爷气得手指直打哆嗦,拂袖起身道:“反正这话我已经传到,秦王殿下的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也得想想,你膝下不止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得罪了秦王究竟是怎么样的下场?”
说完连头也不回地往外直走,宋知春忙喝道:“把你的簪子拿走,以后我一家吃糠咽菜就不劳你操心了!”
不想傅大老爷听了这话脚下迈得更快,一个眨眼就转过回廊了。宋知春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再怎么样她一个做弟妹的也不能上前去撕扯大伯子的袖子,不准人家走。看着桌上熠熠生辉的长簪,更是觉得一阵堵心。好好的一个及笄礼,竟然惹来这么一个棘手的煞星!
正伤神间,宋知春就见一身穿了栗子黄皱绸褙子的女儿从旁边屋子走了进来,连忙展颜掩饰道:“不是在和魏琪说话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把这些杂事处置完就过来,下午咱们拉了她们母女俩去云门寺烧香可好?”
傅百善拿起桌上匣子里的长簪,看了一会道:“仔细想来这位秦王与我不过是去年在云门山脚下见过一面,何至于就让他念念不忘。如今想来不过是男人家的恶癖,见一个齐头整脸的就想往家里抬罢了!”
宋知春不意女儿竟然听到了傅大老爷来的目的,更不想秦王早就见过自家女儿。正想问一下究竟,就见女儿忽地转过身子吩咐道:“荔枝,你拿了这个匣子到高柳老宅子那边,求见我大伯母。就说昨日大伯父送了这对长簪做我及笄的贺礼,结果我娘说这礼太过贵重,我们二房愧不敢受,所以特特前来送还!”
荔枝上前接了匣子,又回头点了两个婆子领命而去。
傅百善的快刀斩乱麻让宋知春看得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痞赖办法倒是奏效,你大伯母那人眼里就是看不得这些个金的银的,这匣子到了她手里定是有去无回!”
傅百善却是走了过来牵了她的手直截了当地道:“娘,我想出海去寻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