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源嘴巴嗫嚅了几下想管又不敢管,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把光洁雅致的厅堂弄得象菜市场一般热闹。
刚刚往椅子上靠了一会,就有一个面相憨憨的军士跑过来问道:“大将军,那个牙行经济说姑奶奶嫁妆里头少了一对五彩描金花卉纹的花瓶,找遍了库房都没有。就让我过来问一下赵侯爷, 可不可以拿这对粉彩锦地山水纹赏瓶替换?”
裴大将军就淡淡地扫了赵江源一眼, 赵江源能说一个“不”字吗?
越到后来屁颠屁颠跑过来询问的人越多, 想是差漏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赵江源不用抬头就能想象舅兄不虞的脸色, 库房里的东西坏得再快也坏不了这么多。偏偏今日的裴大将军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就那样稳稳当当地坐着,丝毫不避讳地看这一屋子的纷繁吵杂。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 吃了万福楼叫来的席面, 抹干净嘴巴的军士们搂高袖子继续埋头干。见人手有些紧,裴大将军又叫人到牙行里请了几个年长的婆子过来, 淡淡吩咐道:“看嫁妆里还差什么就到内院里去搜,看见相似的就尽管拿出来。若是有人胆敢阻拦就大声叫唤, 我派这些精干的军士进去帮忙!”
那几个婆子是惯于行走高门大户的, 对于两家的恩怨多少知道一些,闻言偷瞧了一眼宣平侯,见他脸色虽然不好却没有多说什么,就知道此事是得到主家首肯了, 就相互递了一个了然的眼色躬身鱼贯而出。
尽管还在心存念想, 赵江源却是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但也没想到这个粗人竟然做得如此决绝。便霍地站起身子铁青着脸道:“舅兄未免欺人太甚, 内院里只有赵某的女眷,你叫这些粗人进去胡乱叨扰一通,让她们日后怎么有脸面出去做人?”
反正已经撕破脸也无所谓最后一层遮羞布了,裴大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冷冷一笑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你这舅兄二字实在是不敢领受,从今日起就休要再提了。我戍守边关二十年,在京城的日子总共不过数月,就由着你们这等宵小之辈欺辱我妹子。还在我面前花言巧语遮羞避丑,害得我总以为你们一家子总能破镜重圆重归于好,我真是瞎了爹娘生的一双狗眼!”
裴大将军抖着厚厚的嫁妆册子气得怒不可遏,“我妹子名下的两个庄子哪里去了,我派去的人说那里好几年前就换了主子?这些金银首饰贵重摆设折了大半,幸好还有在衙门里存档的嫁妆册子为证,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只怕又是一桩无头公案。好你个赵江源,真当我们裴家人死绝了吗?”
案几上的茶盏一顿哐当乱响,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片,厅堂里的人顿时都噤若寒蝉。
裴大将军斜睨着眼睛望过来,“至于脸面,你们这座宅子里还有这个东西吗?奸生子勾结外人构陷原配嫡子,谁曾想还认错了人活生生踢到铁板。妾生女上赶着爬上世家公子的床,宫中圣人好心给他们一床锦被掩了,你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有你这样不靠谱的爹,难怪有那样不知廉耻的儿女。我从甘肃回来不过回来三五日,就听见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议论你们家的丑事。”
裴大将军满脸的不堪回首,“我没长脑子把亲妹子的嫁妆留在你这,不过是一片拳拳之心想给他们娘俩留条后路。却没想到你竟然有胆子伙同妾室谋夺她的嫁妆,还恬不知耻地说将这些东西好好地封存在前院从未有动过?赵江源今日之事没完,即便这场官司闹到御前我也奉陪到底!”
这些话好像自己前几日才说过,不想这么快就甩在自己脸上,赵江源一张白净面皮涨得如同猪肝色,却是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正在彷徨时,就听内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他心里一惊陡地站起身子就往里走。裴大将军看他那副心急惶惶的逃避样子,从鼻子底低低地冷哼了一声没有理睬。
内院厢房里,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的女人再无半点优雅,胡乱地拍开那些婆子的手哭喊道:“这里全部都是我给女儿才置办的新嫁妆,过几天就要抬到彰德崔家去了。都是今年苏州过来的新物件,里面根本就没有那本册子上的东西!”
秋氏像只母老虎一般紧紧地护着几只披红挂彩的箱子,大怒道:“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大将军,妹子死了多少年了还记挂着她的嫁妆,还好意思说是他妹子给他托梦。我呸,你们这般欺人太甚,也不想想这是天子脚下,不是他那块称王称霸的甘肃!“
一个牙行里出来的婆子想来胆子颇大,就笑着接嘴道:“裴大将军毕竟是裴夫人的嫡亲兄长,若是他都没有资格取回裴夫人的嫁妆,难不成这宣平侯的妾室还有资格享用不成?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位小夫人说的话也倒是叫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