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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换洗了几大桶滚水后,傅满仓才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这船上倒是什么都有, 就是不能利索冼个澡, 下船时觉得自己都馊臭了。”
宋知春穿了一身姜黄色葫芦纹的袔子站在桶边,拿了水瓢帮他舀了热水,正用丝瓜瓤子下死力帮他擦背,闻言嗔怪道:“难怪有人说商人重利轻别离, 我看你是欢喜得很呐!”
傅满仓难得听到这闺怨之类的言语,心里爱得不行, 扬眉笑道:“这不添了小闺女吗?当老子的不努力些, 日后拿什么给她做嫁妆?”
宋知春扑嗤一笑揶揄道:“珍哥才二尺高,你就开始筹备她的嫁妆了不成?”
谁知傅满仓满脸正色, “我听唐天全说过,这闽南人多重陪嫁。女儿自打一落地, 就要寻了好木头好手艺的木匠师傅, 住在主家打家俱。光那张床就要选了上好的红酸枝或是黄花梨,精工细雕上千个日子才能得一张, 所以这床就叫千工拔步床。”
傅满仓心满意足地靠着桶壁叹气,“你想, 再加上顶门衣柜角柜、高几矮几、琴桌书案, 光这家俱一项就费时费工得不行。衣裳被褥可以现做现买, 那不是还有首饰摆设字画之类的物件老早就要开始淘换, 这要是定亲才开始着急那不是抓瞎吗?你算算, 顶天就十五六年,我不着急成吗?”
宋知春颇有些无言地望着现在就开始忧虑女儿嫁妆的丈夫,心口却堵得满满的。一直以为丈夫是个粗枝大叶,做事情丝毫不顾首尾的人,现在却为了闺女心里满是筹算。心里头热辣辣的,起身就在丈夫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傅满仓在船上想媳妇儿想得不行,这下媳妇儿在眼前哪里还会客气,手一伸就将人拖进了水里。
夏日午后的穿堂风撩起绣了四合如意纹的素绫帷幔,内室传来一声惊呼和几声娇叱,片刻后就再无了声息。
隔天就是七月初七,广州城内的乞巧节独具一格,傅氏夫妻初来乍到也免不了入乡随俗。看着院子里的小丫头用预先备好用彩纸、通草、线绳等,编制成各种奇巧的小玩艺,还将谷种和绿豆放入小盒里用水浸泡使之发芽,待芽长到二寸多长时,用来拜神,称为拜仙禾和拜神菜。
将欢天喜地雀跃不已的珍哥洗得干干净净的,又换上了大红缎地绣了五彩荷花的短褂,由宋知春抱着焚香点烛,对夜空跪拜,称为迎仙姑,自三更起至五更要连拜七次。
陈三娘带了两个打下手的婆子赶制着七夕乞巧的应节食品,那巧果又名乞巧果子,主要的用料就是油、面、糖、蜜。先将白糖放在锅中熔为糖浆,然后和入面粉、芝麻,拌匀后摊在案上擀薄,晾凉后用刀切为长方块,最后折为梭形巧果胚,入油炸至金黄即成。
陈三娘手巧,不但有捺香、方胜等图案,还捏出了各种与七夕传说有关的花样。又施展了压箱底的手段将瓜果雕成奇花异鸟,或在瓜皮表面浮雕出各式精美图案,称之为花瓜,一并放在院子里的大桌上任众人品尝赏玩。
忽然,院外砰砰地燃起了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炸向天空,引得院中众人一阵惊呼,傅满仓手一挥,干脆放了丫头婆子出去看热闹。又回头嘱咐顾嬷嬷将珍哥穿戴好了,带了媳妇儿女儿一起去游街。出门时却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儿眼巴巴地望过来,却是陈三娘的儿子溪狗独自蹲在门口。
陈三娘带了儿子被卖到傅家来,知道是傅家太太发了大善心,要不然人家花银子买这么一个半大不能做事的孩子做什么,所以等闲不让儿子出现在院子里,只拘着他在自己的小屋里待着。可孩子爱玩是天性,听见院子里这番热闹,溪狗早就憋不住了,垫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瞧得津津有味。
傅满仓不认得这孩子,宋知春挨了他耳边三言两语说了他的身世。傅满仓却想起昔年自己和哥哥追着社戏班子看戏的那股子心劲,不由哈哈一笑道:“索性喊了屋子里的人全出来,跟我们去游街看灯会,只是要把蜡烛油灯管好,锁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