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皇帝出行都是声势浩大,派头十足,孟耳从前未曾有机会亲眼目睹,这次随军一起前往牟河,她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帝王的座驾,太后的凤辇。衬着在前方骑马勒疆的萧忌都是威风庄严。整个队伍从皇城出发,一望无际浩浩荡荡。孟耳唬了脑袋走在最后头,和着王府带去的行李物品一起挤在马车中。唯唯诺诺地端坐,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打量,见不到半个熟人,因萧忌带的人不多,之前告诫她叫她安分守己,她就生生地躲在行李堆里再没露过脸。
同皇帝出行,兹事体大,萧忌不可能带太多手下在身边。以便别人说他有异心。除了亲信卫先和他的一骑精锐,其他全是皇家军统。毕竟他在朝中还有些顾忌,就着年轻的皇帝母子指不定会惹出多少争议。即便他暂时没有那样的心思。可为了显示忠心,他自然得跟着大流,直到牟河边的桓龙山脚,留了五成兵力守在下头,其余的和着他们一起上了山上的行宫。这里边当然没有他自己人,除了赵南孟耳和几个侍从,他谁也没带全都丢在了山脚下。
守住山脚,山上就不会有大的问题,桓龙山云烟缭绕,翻身过崖得费好一番功夫。谅谁也没那么大的心,失足掉下去就得粉身碎骨,因此由于种种地势原因,皇帝每年过来狩猎都能得到保障。再退一步细想,萧忌还在这儿杵着,有了他的庇护皇帝母子也能觉得高枕无忧。
自打上回凤歆殿谈话以后,太后再没和萧忌打过照面。如今出得宫来,心态放缓了许多。尤其上山安顿好后的会面。她的心里止不住地起伏。只是碍于小皇帝在这儿,不好表现得太露骨。唯有萧忌,至始至终威严冰冷,恭恭敬敬以臣自居,丝毫没觉得出了宫到了荒山野岭就能有何不同。
皇帝萧文渊虽是君主,却也有孩子的天性。入了行宫就摒弃了朝堂上的端庄。金黄色的团龙纹样外袍,矮小的个头站在萧忌的身旁犹如一只小公鸡,努力保持着表情上的沉稳,转而坐在大座上从容稚嫩地开口。
“七叔以后可要带朕常来,狩猎朕试过,但在这种地方还是第二回,上回朕还小,抱着都爬不上马,今年朕长了个儿,小马能骑了。终是能够跟七叔一起丛林狩猎,真让朕好生期盼。”
黄口小儿,虽做了圣主,可说话往往能透露出童真,即便卯足气势小脑袋高高抬起,也掩不住那帽子下白腻幼嫩的小脸。下意识地透着盼望之色。座下的萧忌默不作声地站着,听他说道两手作揖,低垂着眼沉声回复。
“臣惶恐,陪圣上猎马是臣的荣幸。”
说话眼皮也不抬,倒是旁边后座上的太后宠溺地看了皇帝一眼,拳拳爱子之心全都体现在了眼里。挥手让侍女叶忻带着其他人退了下去。留了北绍王与他母子待在一起,想着说话能够自如许多。
“皇上贪恋你的箭术,期盼此次出行已久,还劳王爷替本宫好生照管,切莫让圣上贪玩有何闪失。”
根基不稳,朝廷动荡,母子二人没有太多的倚仗,对于萧忌,岳绮还是保持着拢络与尊崇的心思。且不说她对他的情分。就为这大洵天下,她也不敢贸然和他产生抵触。
殿内留下的丫鬟都是太后亲信,到达行宫天色已晚,食过饭后便只留了萧忌在此唠叨家常。昏黄灯明的大殿内静谧如斯,皇帝撑着脑袋听他们聊着,一旁抱着拂尘的太监眼观鼻鼻观心。萧忌目不斜视,穿着简单灰衫,身姿却是英武,肃了肃又道。
“太后放心,有臣同行自能护得圣上周全。天色渐晚,还望圣上早些就寝,养足精神以便明日驾马出行。”
随着萧忌的话语,太后秀眉舒展,偏头仔细地瞧了皇帝一眼,知他舟车劳顿早已困倦。端庄的发髻与锦色辉煌的流云长裙衬得整个人秀美大气,话语更是轻盈不惧,一切竟都波澜不惊。
“王爷也是,听说王爷此次上山并未带过多的侍从,不知需不需要本宫拨些人手过去?”
萧忌自是不敢接受太后的“盛情”,照如今他们的利益关系,岳绮指不定会派何人去他身边驻足监视,有她的惦记已然让他麻烦于一身,更别说再加派点人手,同个屋檐下相处着实让人吃不消。
“谢太后体恤,臣早年边陲打仗已成习惯,身边不消多的人,现下三两个已然足够……”
小皇帝阖眼听他说道,浓浓的倦意涌上心头,踟躇片刻,待他们都无话再讲。打算开口潜退北绍王兀自回屋就寝,直起身的动作僵了住,却见太后点了点头,换了副神色接着启唇。
“如此甚好,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本宫说。”
夜幕降临,唯有月色淡淡地洒在殿门外,萧忌与岳绮保持着相当妥当的距离,不敢再像往日那般没事出现在她的宫阙。只不过牟河这几日朝夕相处再所难免。萧忌琢磨着避讳之道,恭顺如常,谦卑垂首,敛神好一刻简洁回道。
“是,谨遵太后吩咐。”
眼珠子一转,皇帝见两个长辈终是把话客套完毕,印象中的七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酷沉着,萧文渊习惯了他的态度,再瞧自己母后,不住盯着萧忌的神情里似乎了些别的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舟车劳顿,想必七叔也乏了,朕只觉眼皮直打架,打算回屋就寝,七叔就先退下吧,母后,孩儿送您回偏殿去。”
说罢也不等人回答,一鼓作气的派头倒也镇得住场面。撑着把手从主座上直起身来,瘦小的个头,居高临下地睨了萧忌一眼,无奈困意难耐,瞧人都是迷离的眼色。得令后的北绍王端端朝皇帝和太后行了一礼。口中不急不缓地说着。
“臣遵旨,臣恭送太后。”
其实萧忌没事也不愿意在这儿多待,对于岳绮的目光他向来是避讳不已。皇帝还小,孩童本性犹在。萧忌对他只是君臣礼数内的交流,再得多些,无非就是朝堂上的利益瓜葛。除此之外也就再无其他。反倒小皇帝年岁还轻,有关骑射猎马方面更是对萧忌充满崇拜,碍于他帝王的身份,男人思索再三也只好应允前来。
俯身叩离太后和皇帝,萧忌头也不回地拂袖往自己居所而去,他的住所离这儿有些远,骑马绕行好一会儿才能赶到。因此直到他回到居所,招赵南处理了些琐事,再到后院安排妥当后已过子时,回到屋中,兜转一圈澡还没来得及洗,转而路过离间小榻,瞧小厮装扮的孟耳早趴在床沿睡了过去。绒绒的长睫安静地垂着,遮住往日明亮的眼眸。萧忌看了她一眼,没叫醒人,转身去到隔壁池子洗浴一番,回屋倒头睡了过去。
孟耳是他安排好的,叫赵南把她弄到里屋小间,帘子里有张只容得下一人躺的软塌,孟耳身形娇小蜷缩一番刚好能睡在那儿。白日里赵南到哪儿她到哪儿,低眉顺受寸步不离。几日赶路下来,倒也乖巧不生事。全然没了府中私底下的野性子。
没叫醒她,直到第二日一早起床,孟耳也没见到萧忌的身影。说是卯时就起床出去晨练,食过早点就同皇帝御林军一起上了桓龙山的苇坝狩猎,一起前往的还有几个随身御前陪读,世家将相的公子,年纪皆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一伙人跃跃欲试,竟都想跟着萧忌上山见识一番。
不得在主子跟前伺候,孟耳倒比往日更加自在。萧忌的居所名叫南鸿殿,殿旁有间大的温泉池,这个时辰赵南也跟着他出了门,孟耳百无聊赖,窝在房间里开始收整行李,打算归位摆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