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零是个人格残缺的孩子时,林夕并未感到厌恶,毕竟在这个地方,哪怕是一个不伤害她的精神病人,也足够让她心生慰藉了。
林夕隐约觉得零身上存在着异样,但是此时她心绪烦乱,便也无暇深思了。
她只要确定这个孩子不会伤害自己,便也足够了。
零对着林夕摸摸抱抱了好一会儿,似乎厌倦了这个游戏,他又跑回到书桌前,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林夕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气,便席地而坐翻开了茜茜的日记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余地,她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和线索,不能过于放松警惕。
茜茜的每一篇日记都不长,但是随着字迹的逐渐端正,她对那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爸爸妈妈”似乎有了更深的感情。她坚信“爸爸妈妈”会带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过上不用每天吃药打针的日子。她仿佛被洗脑了一样相信着“爸爸妈妈”之所以不来接她是因为她还不够乖巧,只要听白衣叔叔的话,她就迟早能得偿所衷一样。
愿望始终得不到满足,于是开始疯狂。
林夕亲眼目睹了一个乖巧的小天使变成吃人恶魔的全过程,她想叹息,却又无力。比起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悲悯与同情,她更希望自己能从日记本里寻找到离开的方法。她此时自身难保,指不定会落得比茜茜更惨的结局,同情什么的便也没有必要了。
林夕有些烦躁地翻到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面,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孩童的字体,而是一手漂亮得仿佛印刷的花体字。
那是一首童谣,林夕很快就认出,那是她连续听过两次的童谣。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来玩过家家,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还有肚子里的小娃娃。
我们要好好爱他。”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一起做家务,我洗衣服你做饭吧。
红萝卜之后是绿葫芦。
我们好好搅拌它。”
“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们一起来画画,你画绿树我画红花。
还要画出小小的我们。
蓝眼睛里是红色的泪花。”
天真简单的歌词与曲调,却无端让林夕想起茜茜玩的那所谓的“过家家”,不由得遍体生寒,背生冷汗。
这一首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下的童谣上,有人用金色的钢笔墨水在上面圈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圆,仿佛在提醒着什么一样。这一页纸张显然被人反复翻看过,纸面有明显的褶皱和污渍,在屋内黯淡的灯光下隐隐发黄。
林夕将日记往前翻了一页,上面小女孩字体稚嫩,却难得平静地写下:神父说,唱着歌,神会带我们去天堂。
林夕不知道神父是谁,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她对这个职业实在有些概念模糊。但是茜茜显然十分敬仰信任这位神父的话语,并将之奉为真理,以至于在失去理智后的每一个夜晚,她依旧哼着神父教给她的这首歌,一直唱,不停地唱,流着泪祈祷神明带自己前往天堂。
似乎这里的孩子都会唱这首歌,林夕这般想着,忽而问道:“零,你会唱神父的歌吗?”
林夕刻意模糊了概念,但是零却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毫不犹豫地道:“我会。”语毕,他便轻轻地哼起了耳熟的曲调,那在其他孩子口中悲伤而凄惶的曲调,由他唱来却如流水一般平淡,透着不谙世事的舒扬。
一时想不出其中的秘密,林夕停止了思考,她站起身,四下一扫,却注意到书桌上的画:“你在画什么?”
靠得近了,林夕便看见了零的图画,那是小孩子的涂鸦——蓝天白云,红色的树,绿色的花。
林夕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问道:“你为什么要画红色的树和绿色的花呢?”
零扭头朝着林夕望来,他似乎有些困惑,但是林夕却发现他面上始终是没有表情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么画的。”
林夕皱了皱眉头,一手捂着心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好像突然之间就能读懂零面无表情之下的情绪一样,那种感觉实在怪异得不得了。但是即便如此,林夕听见零的回答还是忍不住笑道:“是绿树红花吧?树是绿色的,花才是红的,你画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