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五,这一日,乌云蔽日,寒风肃杀。浩荡的大军从溧阳城东城门进城,车马逶迤,直至数里之外,然前行的将士们,无一不士气低落,且面有沉肃哀戚之色。
大军前方,一方金丝楠木棺椁被八名兵士抬着,在这凄凄簌簌的凛冽风势中,一路朝良王府缓缓行进。
良王府大门前,良第与郑氏在前,旬氏与良招、良盼、良念在后,其后立着江南良氏的一应文臣武将,所有人皆是一身素缟,面露肃容,迎接着良嵩的棺椁与英灵。
半日后,送棺的队伍缓缓出现在长街尽头。而那方棺椁,也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亲眼见到那副缓缓临近的棺椁,郑氏身形一颤。自从收到良王重伤病逝的消息,郑氏浑浑噩噩,终日以泪洗面,然而数日以来仍始终不愿相信挚爱的夫君良嵩已离她而去。如今亲眼见到承载着良嵩遗体的棺椁出现,与那大队头带白缟,面色沉肃的兵士们,哪里还容不得她不信。
心神一震剧恸,郑氏险些就要摔倒时,被良第察觉,及时伸手扶住,颤声道,“母亲……”
身后的众人惊呼道,“主母……”
郑氏抬了抬手,在良第的搀扶下站稳身子,出口的声音却已有哽咽,“我无妨。”目光望着长街之上缓缓临近的那方棺椁,眸中的热泪翛然滑落。
良第看着自己的母亲,以及前方正逐渐临近的,她父王的棺椁,心中同样痛彻难当。
数日前她们还满心希冀的等待良王的凯旋归来,为何仅仅不过几日,迎回来的,竟是良王的棺椁。她今世的父亲,自小对她严爱有加的良王良嵩,就这般突然的离开了她们,丢下了她们这些孤女寡母。
未几,良嵩的棺椁终于莅临良王府大门前。
两千余名将士顿足,棺椁落地,公孙谨立在棺椁一侧,朝郑氏与良第双膝落地,颤声道,“属下无能,让主公命丧与敌将之手,今受遗命将主公棺椁带回,请主母、世子治属下护主不周之罪——!”
人山人海,却一片沉寂的良王府大门前,郑氏定定的望着那副停在门前的棺椁,突然推开了搀扶着她的良第,蹒跚着上前趴在了棺椁之上,凄声道,“夫君呐——!你怎能如此狠心,舍了我们这孤儿寡母,一个人独自上黄泉路啊——”
撕心裂肺的凄厉之声,响彻在这条长街之上。
见此一幕,良第噙在眼中许久的泪水,这一刻汨汨而流,她母亲的痛她感同身受,因为良王良嵩不仅仅是一位好丈夫,也是一位好父亲。
良第连忙上前,搀扶着郑氏,低声劝慰道,“母亲……良第不孝,还请母亲节哀!”
郑氏恍若未闻,依旧凄厉的哭号着,凄厉之声震天动地,不多时,因为气力不足,仰头晕阙了过去。
良第惊呼一声,“母亲——!”话落,连忙朝身后道,“来人——!快来人——!”
午后,良王府前厅已设成灵堂,良嵩的棺椁放置与大厅正中央,白帛素缟悬挂满院,良氏内眷,文臣武将等跪满了偌大的前院。就连出世不过几日的小五,也被乳娘抱着跪在厅内,被布裹紧紧包裹着,仅露出小小的脑袋的额际上,也系着白缟。
因为悲伤过度而晕阙的,此刻已经醒来的郑氏跪趴在棺椁一侧,满脸悲痛哀戚之色,却已仿似流干了泪,哭不出来。
旬氏领着良招、良盼、良念恭敬的跪在一旁。旬氏与良招同样哭得满脸是泪,良盼稍许知事,但是对父亲良嵩的印象并不深,良盼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姐姐让她跪着,她便乖乖跪着,懵懂的眼神四下环顾,被旬氏拍打了两下后,便规规矩矩的不敢多看了。
良第则是身形笔直跪与灵台一侧,苍白而更显凄楚的面上挂上两道斑驳的泪痕。
守灵需守七日,尤其还是江南之主,良王良嵩,这七日内,良王府内诸人,以及这诸多文臣武将,皆要在此守灵。
第一日,皆是江南良氏之众,到了第二日,便陆续有了其他属地之人前来吊唁。
三日后清晨,一道魁梧的身形金刀大马地踏进良王府大门,人还未走近,沉厚的嗓音却已传了进来,“大哥啊大哥,你死得好冤啊,为何这般早便舍了弟弟而去啊!究竟是哪个奸贼,竟敢谋害了你啊!弟弟一定要为大哥你报此血仇!”
话音稍落,荆城守将,亦是良嵩的胞弟,年近不惑,相貌刚正的良擎应声进了正厅,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与良嵩的灵台前,一连扣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