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第被郑氏的目光所震,沉默了一瞬,道,“可是母亲,你可曾想过我今年已十七,还能装几年?”良第道,“男儿二十及冠,及冠之后,便要娶妻生子,我是女儿身,怎么娶妻生子?”
“父亲的功业越建越大,兵马土地越来越多,父亲虽知道我是女儿身,可是文臣武将不知,届时,他们若要我同父亲一般去领将厮杀,建功立业,怎么办?母亲可曾想过这些?”
“我如何未曾想过?可是帽哥儿,事已至此,我们又能怎么办?”郑氏敛了眸中的厉色,见良第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心下更是愧疚。
“你父亲多年以来的愿望,便是希望能有一个儿子来继承他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大业。可是你母亲我无用,连生两个女儿。你父亲向来是专情之人,因为子嗣原因才不得不纳了你旬姨娘,想不到她竟也连生两个女儿。”
“膝下无子,是你父亲心中的痛,本想历尽艰辛怀的这一胎会是男儿,想不到竟还是女儿,当真是老天要断你父亲的宗嗣之脉吗?”说及此处,郑氏抬手掩面,泪水横流。
听着郑氏压抑着的哀泣声,良第心中很是难过。自小被扮成男儿身长大,她心里苦,她母亲郑氏心里更苦。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是在这男权主义的封建时代,子嗣更是一个家族传承的重中之重。
这也是当初为何她明明是女儿身,良嵩却通告全郡称他大喜,首得麟儿,至此,便让她一直扮作男儿身打扮。
原先他们的主意是,只要郑氏生下男儿,良第身上的重担便尽可归到弟弟身上,良第便可安心做她自己 。谁承想,两年后,郑氏诞下的仍是女儿,之后身子便迟迟不能有孕,万般无奈之下,良嵩只得纳了侧室旬氏。
而良第便也一直扮作男儿身,长到现在。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可是……她的母亲郑氏,偏偏又给她添了一个妹妹。
良第心里苦啊!
可是眼下见她母亲心里更苦,良第感同身受,轻轻抬脚上前,落座于木榻边沿,轻拍着她母亲的肩膀,低声劝慰,“母亲,莫哭了,我依你便是。我从前是良王府嫡长子良第,今后也是。”
郑氏这时才放下掩面的手,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良第便帮忙扶着,让郑氏倚靠着木榻边沿缓缓坐起身,又为她掩好身上的锦被,毕竟刚刚生产完的身子,是受不得半点风的。
郑氏的目光落在良第身上,眸中含着泪光,“帽哥儿,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你要体谅母亲,体谅你父亲。眼下你父亲年过四旬,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可他这大业必须要由他的子嗣继承,我想,待你父亲此次凯旋而归后,便在为他纳两房妾氏。无论是哪一房妾氏,只要诞下麟儿,你便可不用在扮作男儿身了。”
良第一震,“母亲?”
她知道她母亲与她父亲二人有多么恩爱,鹣鲽情深。正因为如此,让她母亲亲自给她父亲纳妾,将自己最心爱之人推入别的女子怀中,郑氏的心该有多痛。
看出良第心中所想,郑氏抬手拂去了脸上泪痕,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而隐忍的笑,“不必多想,这是我们,是你父亲,也是这良氏一族唯一的一条路了。”
良第怔了怔,眸中不由沁出了些许湿意,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母亲,在此之前,我仍旧是良王世子良第,我也会做好我自己的。”
郑氏抬手轻轻拍了拍良第的青葱玉手,缓声道,“好,很好。我累了,要歇息了。你出去抱抱你妹妹吧,虽说又是个女儿,好歹也是我的骨肉不是?”
良第微微颔首,“母亲……小妹的名字母亲可曾想好了?”
郑氏道,“名字等你父亲回来在取罢,暂且你们可唤她小五。”
“小五?”良第喃喃一声,道,“那我便出去了,母亲你好好歇着。”说着,又扶着郑氏缓缓躺下,掩好她身上的锦被之后,良第转身离了榻,出了内间。
外间,良招抱着小五坐在软榻上,见良第出来,便道,“大哥,母亲如何了?”
“母亲还好,就是有些虚弱,已经歇下了。”良第缓步上前,朝良招伸出手,“来,让我抱抱小五。”
良招便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婴孩抱过来,良第伸手接过,动作十分轻柔的抱在怀里。看着怀里用红色布裹包裹着的小小身体,掂着手中彷如柔软无骨的分量,心下一时分外柔软。
这是她第二个亲妹妹啊!
片刻后,又将小五交还给良招抱着,良第道,“二妹,小五太小,待会儿便让乳母抱下去小心养着罢,你在这里照顾好母亲,他们还候在院内,我先出去了。”
良招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良第整了整衣衫,缓步至正屋大门处,撩开门帘前,她闭了闭眼,片刻后,睁开双眸,清透的眸光里,洋溢着些许喜色。她撩起门帘,缓步而出,对着候在门外的旬钰、青禾与众位嬷嬷们,笑道,“通告全府,母亲方才,又为我们诞下了一位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