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哈哈一笑, 上前扶起他:“一别经年, 沈兄也不遑多让啊, 几时回春堂的分号都开到这儿来了?”
沈乐行笑道:“实不相瞒, 在下是为大人而来,也是为着万历号首航而来。”
赵肃仿佛在意料之中, 没有接着问下去, 只道:“这里风大, 回客栈再说罢。”
回到客栈, 二人坐定, 赵肃才道:“回春堂可好?如今长乐的铺子还在吗,几年未归,我倒有些思乡了。”
沈乐行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双手奉上:“早知大人想念家乡的味道,里头是在下从长乐带过来的白粿和琵琶糕,幸而天气冷,否则怕也存不了这么长时间,还请大人笑纳。”
赵肃眉头略动,一旁的薛夏立即会意, 上前打开盒子,果然全是些糕点。
沈乐行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以自己和赵肃的交情, 送什么金银财宝, 反倒落了下乘, 还不如寻常土仪来得体贴, 更显情意。
“有劳大人惦记,回春堂这几年尚好,这回来广州,是听说万历号首航,朝廷要重建水师,以后还能给商船护航出海,所以特地过来瞧个热闹,又听说大人受邀赴宴,便也托了朋友的关系敬陪末座。”
沈乐行斟字酌句,不敢失礼,今时不同往日,赵肃也不再是那个寒庐少年,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而自己再富有,终究也是个商人,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赵肃让旁人都退下,只留了薛夏在旁边,又亲自动手,给沈乐行倒了杯茶,让他受宠若惊,差点又要站起来。
“你我都是故旧,无须多礼,”赵肃给他介绍薛夏,“这位是皇上跟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薛夏薛大人,奉命随我南下。”
沈乐行吓了一跳,连忙又要起身行礼,赵肃按住他。
“薛兄不是外人,说正事罢。”
沈乐行苦笑,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至于动辄就手足无措,但锦衣卫是什么人,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朝廷鹰犬,他焉敢放肆。
如今瞧对方站在赵肃旁边,没有穿着那晃眼的飞鱼服,兼且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模样,不似皇帝派来监视赵肃,而确实是随行保护的。
沈乐行调整了一下坐姿,方才进入正题:“大人,朝廷建水师,想必万历号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继续造船和训练水师吧?”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赵肃没打算隐瞒:“不错,水师如今已在训练中,由俞大猷将军亲自督导,待船只悉数造好,便可进行实战演练。”
沈乐行大喜过望:“那末以后就不惧倭寇了,我等也可安心出海做生意,这实在是天大的喜讯!”
“只不过,船只建造耗时颇久,光是万历号,就用了将近一年时间。”
“水师建好,进可驱除外虏,退可保一方安宁,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大人不嫌弃,回春堂连同闽浙数十家商行愿尽绵薄之力!”
赵肃心道终于来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们愿意出多少?”
沈乐行一脸诚挚的笑容,伸出两个手指头。
赵肃故意皱眉:“二十万?”
沈乐行忙道:“当然不是,十倍于此数。”
二百万银两。
隆庆元年,太仓银库,也就是大明国库的现银收入为两百三十一万两。
此后每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开了海禁之后,钱都用来造船了,增长也有限。
所以沈乐行这个数目,实际上差不多相当于国库一年的收入,不算少了。
但赵肃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良久,才叹了口气:“一艘普通的兵船,造价约为两千两白银左右,如今用的是最好的材料,以最大规模来造,满打满算,也要五千两左右,两百万两,只够造四百艘,还不包括训练水师,建造兵商两用船只的费用。”
沈乐行笑容一僵:“大人,帐不能这么算啊,两百万两,已经很不少了。”
赵肃回以和善的微笑:“可是我相信,你们想要的条件,足够你们付出更多。”
真是比奸商还奸,沈乐行暗自腹诽,伸出三个指头:“这样呢?”
赵肃望着他笑而不语。
“……”沈乐行狠狠咬牙,多加了一个指头:“四百万两,我们经商不易,还请大人体谅,没法儿再多了!”
赵肃面露讶异:“沈兄说哪儿话,我本来还想说再多加五十万两也就行了,既然你这么慷慨,我也只好代朝廷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