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白泽彻底成年,无论对糖罐子还是对我都是让人高兴的事儿,奖励虽然也很好,甚至是神器戒指,但依旧无法盖过看着这个从最开始就认识了的小家伙一步一步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带来的喜悦,就像是我看着方舟一路向前,终于是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那份感慨和喜悦是多少装备都换不来的。
只是如今在这里也不方便庆祝,我们约定了出塔以后好好庆祝一番,开始往第六层走。而第六层考验依旧是执念回忆杀,只是我踏入第六层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看了看身边的五毒,确定他已经进入回忆幻境,并非是因为第一次经历过所以第二次无需再经历,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我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执念,虽然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只好得过且过,过了就行。
脚下依旧升起了一个六道轮回盘,由脚底升至头顶时,我再一次被传送到了那个朴素的塔顶建筑,眼前的老头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我并未进入幻境,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看来你经历了很多,又重新回到这里。”
我看着这番场景依旧有些唏嘘,想来当时进入这里时,自己还刚刚与白鬼认识,方舟也才化为人形,生活除了赚钱以外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情,一切都那么简单,游戏对于我来说更是快乐的源泉,而如今更多的支撑着我往下走的,是沉重的责任和恋恋不舍。
我轻叹了口气说:“对啊,我又来了,看看如今我能够走到哪里。”
那老头子先是紧紧盯着我不说话,良久之后才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悠悠然说:“少女,你已经经历了很多,但是你真的懂得吗?没有执念固然是好事,万事豁达通达,但有的时候执念是一个人能够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不涉及底线的问题固然可以原谅,可若是涉及底线,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吗?少女,活着及苦难,生存既炼狱,我们无处可逃,但生活中有爱和信仰,那是支撑着我们走下去的全部意义所在,有的时候不能强迫自己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生而为人,这就是我们应该承担的,若是你真能顿悟便也算了,你只是如此隐瞒自己的内心,又如何自处啊。”
老头子一字一句砸在我心口,一直以来我所经历的那么多那么多幻境,每次看到更多,我都会更加通透两分,直到这些真像将我心中塞满,再也喘不过气,我就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的头埋了起来,有些事情是真的放下了,有的事情则是被我悄悄藏了起来。
比如葛思贤所做的一切,还有五毒对我的感情,方舟对我的感情,我放下了,心中有不舍,有难过,有愧疚,但却没有后悔。然而对白鬼,所有五味杂全的感情全部汇聚进一条叫做后悔的长河,这条河日夜冲刷着我的心脏,就算滴水也能穿石,更何况如此日复一日的冲刷,迟早有一天要将整个心脏掏出一个窟窿。
经历第六层的时候,我并非没有执念,而是将所有执念强行压下,变成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系统终归是系统,怎么可能真的读懂人心,若是连自己的大脑都在欺骗自己,依靠读取脑电波来读取感情的系统又如何能不被骗过?可是眼前的老头子,又为什么知道,难不成他只是对所有没有第六层考验的人说一样的话?可那眼中笃定的情绪又完全做不得假。
百思不得其解,我打算不和这个老头子继续纠缠,冲他笑了笑直接越过他走向了第一层台阶,老者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发出了一声宛若梗古的叹息,看着我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
很快我已经到达上一次失败的楼层,第十四层,而且这一次就算踏足到这个位置也未曾觉得十分吃力,可见我如今精神力进步了多么大的程度,其实也多亏了当时在地狱煎熬的那四十九天,每天都是在巨大的几乎难以承受的痛苦中度过,就算是之后出了地狱将痛苦值调回了30%,也没能再次感觉到如那般的痛苦。如今走上十四层虽说有点困难,却并未如上次一般,连抬起脚都会觉得整个人被吨量级别的铁块压住。
只是当我走到二十一层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当时那股阻力,脚每抬起来一步都十分困难,宛若进行了大量运动后的酸软。一直到二十六层,我已经只能像上次那般,双手双脚并用,拼着最后的力气硬是蹭上了第二十七层的台阶。可是如今我已经全身脱力,仿佛四肢百骸都不再是我的,无论大脑如何命令它们都无法行动一般,可那一层只在我右手边,我的小拇指都能碰到它,让我就如此放弃,又如何能甘心?
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很多人很多事,有红姐和小空,他们笑着说,小蝶真是他们见过最坚强的女子,有我才不入地狱那个呆子,只会喊着我大姐最厉害,还有永远相信我的糖罐子,有永远站在我身边的王宇等人,随后是五毒,他说,其实我真的一直很喜欢你,可是却没有比喜欢自己喜欢你,所以他真的很好,再后来是方舟说,他值得你爱,然后冒出来了一个让我都觉得有些奇怪的人,居然是白皓。
突然想到这个人让我也很奇怪,大概是这两个月的时间日日与他相伴让自己产生了些错觉,虽然这个家伙嘴巴有些毒,但细细想来却是一种别出心裁的温柔。比如他总能记得我不愿意喝太烫的水,所以总是恰到好处的送来只微微有些温度的凉白开,比如他记得我从来不吃芹菜和豆角,所以和肉一起剁成了饺子馅儿,吃不出来可是不会营养缺失,再比如他会在我觉得失落的每一个晚上,在我的床头换上一束新鲜的花,却从来都不过问……
如此想来,我其实还是非常依赖他的,甚至是将整个生活全部交给了他,他也完美无缺的照顾到我所有的细节,所以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存在,但这是怎么回事,这应该是不对的啊,为什么我在爱着白鬼的同时,会如此毫无防备的被一个人住进心里?只是若是从理智上说,白皓才是现实中的人,能够托付终身的人,而白鬼,只是一串数据……
我脑海中不断的略过和白鬼在一起的朝朝暮暮,那些我看到过的,没看到的,眼角终于滚下了一颗泪水,口中叨念着白鬼的名字,虽然只是一个虚假的代号,一个虚假的存在,就算他无法在现实中陪我,没办法像白皓一般照顾我所有,爱着他这是事实,负了他也是事实,欠了他还是事实。如今无论我对白皓感情作何,就像老头子说的,我原本就是有执念的,就是执着着想要为白鬼做一些事儿,想要让他重新回来,想要亲口对他说对不起和我爱你,为此我必须要达成梵天,必须要赌那如今唯一的机会。
当我想通这一切,眼中绽放着坚定,随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轻了许多,再也没有如大山一般的重量压在我身上,当我再站起来时,刚才那些无法承担的负重以及身体的乏力全部消失,仿佛之前就只是一个幻觉,是梦境一般,我看着眼前最后一阶楼梯,突然恍然大悟。
真正压着自己的,不是这楼梯上什么虚无缥缈的重量,不是试炼,而是自己心头上那些琐碎的事儿,有的拿不起,有的放不下,有的搞不清楚,就全数堆积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大山,沉重的压在自己要走的路上。怪不得之前那老头子一直说,必须要有执念,才能支撑着人走下去,而一些没必要的想的,就只放在一边。
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却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想象中多么辉煌的仪式,更没有证了人道,就只是站在最后的台阶顶上,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楼下依旧笑眯眯的老人和后续赶来的朋友们,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又被婆罗骗了。我能看到楼下五毒他们的表情也充满惊愕,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此行最主要的意义是什么,如今看到我这副模样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台阶,那老头子终于开口了:“你走到头了吗?”我没明白,点了点头,老头子接着说:“我觉得你没走到头,这条路,谁都走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