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坐好后,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定定地打量着柳婧。
凝视了她一会后,他温和地问道:“这近很忙吗?怎地如此消瘦?”
这话一出,柳婧便把头一抬。与他的眼对视片刻,她低声道:“我很好,一直呆在吴郡,没怎么忙。”
顾呈的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似讥非讥的笑容后,他微笑道:“邓九郎安排事情给你做了?”
柳婧又瞟了他一眼后,低头说道:“邓九郎事务繁忙,我与他交情也不深。”顿了顿后,她又说道:“我虽与他来往,却不会交浅言深。”
最后一句,已是非常明白的表态,非常清楚地回应他:不该说的,她一个字也没有跟邓九郎说过。
顾呈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嘴角一扯,是谓一笑。
在他地盯视下,柳婧越发垂下了头。
顾呈在这群人中显然威望很高,他开口时,众世家子只是听着。虽然这两人的对话中规中矩,可他们都是敏感之人,隐隐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
顾呈沉默了一会后,举起酒樽晃了晃,道:“来,喝酒。”
“喝酒喝酒……”众少年纷纷举起酒盅说笑起来。
柳婧感觉到顾呈时不时投向自己的目光,她有话想问,想了想又知道不能问,有话想说,却又觉得不能说。
想了想,她也没有告辞离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就在这时,顾呈那悠扬的声音传来,“柳文景。”
“……啊?”柳婧抬头看向他。
顾呈双眸深深地盯着她,语气轻扬,“听说你刚才在邓九郎府中,与他合奏一曲,颇显琴技?”
柳婧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低声说道:“是。”
“也给我奏一曲如何?”他的声音既冷漠又似多情,“便似给邓九郎奏曲那般,也为我奏一曲。”他端起酒优雅地抿了一口,慵懒中带着冷漠的,“怎么,不愿意?”
柳婧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低头道:“愿意。”
“甚好!”
顾呈语气淡淡,“你的琴在马车中?让人拿上来吧。”
柳婧抬头又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答应,突然想到那绿绮古琴是邓九郎送给她的……以她的家世,是万万购不起绿绮这等价值连城之物。如其到时费口舌向这些人解释她与邓九郎的关指系,不如换别的吧。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朝着侯在一侧的小二问道:“贵酒楼可有瑟?”
这酒楼是吴郡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平素接待的都是吴郡的官员豪强,有时候,某些豪强会带上几个美人前来玩乐,所以乐器之类,这里是备得周全的。
因此,柳婧声音一落后,那小二马上点头道:“有的有的。”
他刚要转身,顾呈冷漠的声音传来,“我不惯听瑟。”他盯着柳婧,从衣袖中掏出一管箫,淡淡说道:“听说你擅长此物。”
柳婧伸手接过。
这是一柄玉箫,玉质晶莹剔透,隐有青碧之色流动,置于掌心时精美绝伦,既温润又华美,竟是一件罕有的宝物。
见柳婧盯着那箫直看,顾呈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这箫乃陛下所赐,我一直随身携带,除我之外,再没有沾过第二个人的唇,它非常干净,柳郎尽可放心。”
他不说这话还罢,一说这话,柳婧的脸便有点涨红了。
箫这种乐器,确实不会做为公众用物。喜好的人,都会自备一管箫。因为吹箫时,唇舌相抵,唾沫混入,因此,没有人愿意用他人用过的。
可顾呈这样明白表示,只有他一人用过此物……这话不提醒也就罢了,一旦提醒,总觉得其中有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涨红着脸,柳婧却不想违逆他的意思。不管如何,这次他也算救了她一命,这点顺从,她还是要给的。
垂着眸,柳婧从怀中换出手绢,清楚细致的缓缓擦拭了一会后,放到唇边,缓缓吹了起来。
柳婧的箫声,确实是出神入化,几乎是萧音一出,众少年便是一静,当箫声传出阁楼时,外面也安静了起来。
这般坐着吹箫,中气难顺,柳婧站了起来。
她走到窗边,双眸微垂,因不想与顾呈对视,便侧着脸半朝外面。
她长相精美,这般侧面相对,更显轮廓惊艳,这般半对夕阳,直是楼外夕阳楼内景,楼外行人如织,楼内美人如梦。不知不觉中,顾呈的眸光有点滞。
箫声袅袅缕缕而出,如梦如幻,却又悠远空灵。
开始时,柳婧的箫声,于空灵中透着细腻,隐约中,众人眼前呈现出一副江南画卷:那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站在阁楼上,一边卷起珠帘,一边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归舟……斜阳落日,风吹杨柳,镜中人如花,可她的良人,怎地还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