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里,马车的轮子咿咿呀呀往前滚动着,车里头,五岁的佟晓晴蜷曲着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闻着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艾草香气,昏昏欲睡。马车穿过层层弄巷后,很快来到了明黄色宫墙边上。绕着宫墙走了老远,直到马儿嘶叫声微微响起,马夫勒停了马儿,将停在了宫门前,已经安然入睡的晓晴才被母亲摇醒。
钮祜禄爱玉自己在丫鬟的帮助下,下了马车,之后掀开帘子,将女儿抱下来。用存在壶里的水湿了帕子好好给她擦了擦脸,揉去了她脸上的睡意。
“晴晴,乖乖的,等你回家了以后,额娘就给你做返砂芋糖。”她爱惜的擦了擦女儿眼角的泪意,似乎要揉醒她,“额娘就在这儿等着你,别怕。”
新的的芋头还有俩,女儿一直惦记着,她一个没忍住,拿出来当诱饵了。见晓晴乖巧地点头,钮祜禄爱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在她的脸上亲了亲,这才拉着她走到大伯母董佳氏跟前。
她上前行了礼后,起身不好意思地朝董佳氏笑了笑,说道:“她姆妈,一切就交给您了。”说着,将晓晴往前一推,自己退了一步,任由晓晴被董佳氏牵着走进宫里。
这次还是托了娘家的福气,她才能从那泥潭里带着一大家子挣脱出来,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她原想着,来了京城,在天子脚下,自家安安分分谋个职位,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可事与愿违,麻烦总是会不断找上来。
眼下女儿能得大伯母的另眼相待,她自是高兴的,虽有些忧心天真的女儿会在宫里受委屈,却不能阻止。毕竟,能得了进宫觐见贵人的机会,也是得益于女儿的命格,却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博得了一线生机。
大伯母董佳氏特意寻来的得道高僧亲自看过算过,这佟晓晴命中带福,极旺身边人。
这个批语钮祜禄爱玉不信,她自十八岁嫁给佟荣健后,除了第一年日子还过得去,之后便是磨难多多。女儿出生后,日子虽好过了些,却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好不容易熬到回京,女儿还大病了一场,如果这也叫有福气,她宁愿不要……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决定的,看着女儿稚嫩的身影,钮祜禄爱玉心里酸酸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往日的种种。自己的这个女儿自小懂事,不怎么爱说话,可年仅五岁已经能帮上不少忙了,她虽有些重男轻女,对自己的女儿却是极好。
如今要将女儿送进宫里头去博出头的机会,她万般不舍,却无可奈何。
她的丈夫佟荣健作为佟氏的旁支,当初因为牵涉到党争当中,被连累着流放到北地,也是在今年年初,因为圣上大赦,自己的娘家帮着疏通,才有了回京的机会。
靠着娘家的筹谋,佟荣健倒是在京城当了个小官,可京城居大不易,他们早已经将家底散尽,要想在京城立足,难度不小。
加上佟荣健的大男子主义,根本不想靠着妻子和她的娘家人,也不愿意去求同枝的亲朋好友,只能过苦日子。
她已经习惯了无所谓,可孩子还小呢,想到这儿,钮祜禄爱玉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耿直的佟荣健得罪了上司,被罢黜了不止,还惹上了官司,眼看着这个家就要撑不下去了,只能牢牢抓住董佳氏递过来的救命稻草,将女儿送到她面前,任由她安排。
一想到这里,钮祜禄爱玉咬紧牙关,狠狠发誓,终归有一日,终归有一日她要将这些人都踩在脚下,将所受的一切都一一回报……
晓晴跟在大伯母身后,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往里头走,这悠长的道路,以及路两边的黄色高墙都给她带来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
时值夏末,这会儿天儿还早,太阳渐渐升起,他们走在路上,偶尔一两个宫女太监经过,个个都老实的垂着脑门,只差把奴性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见了领路的小太监,还有人会躬身跪下,伏在地上等他们一行人经过。佟晓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真正看到这一幕,再想到自己等会儿也要如此,心情不免抑郁。
上辈子她其实来过这儿,故宫,当初的她是以游人的身份,而如今,却成了个低人一等的所谓奴才。佟晓晴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绝对不是个五岁的孩子能有的表情。
当然,这会儿也没人留意她。
作为一个药人,她一直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天性就是冷淡无情。要不是因为这辈子的父母对她实在好,她可能早就已经了结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