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容着,慕禾却紧张起来,拍了拍靠在她肩头快要睡去的尉淮,“起来了。”
尉淮连日都处于死亡倒计时的逼迫下,根本无心睡眠。原本以为终于到了最后一天,他已经能够平静应对,可事实上他要比自己想象得更怕死一些,战战兢兢,直到慕禾出现……
他不在意慕禾会把他带到哪里去,不在意她最终是否还是会抛弃他。他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为慕禾救了一次,因温珩的施予,拥有了所有的一切,然后这一切又被他毁了。
只是回归了当初。
当慕禾身上清冷的气息淡淡围绕着他的时候,他忽而觉得疲倦,疲倦于惊恐,疲倦于苟且偷生,却不会忘却心底的渴望。手指紧缩抓住她的衣袖,依靠着那缕冷香,淡淡安心,沉沉睡去。
可如今,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慕禾偏头在他耳边道了几句嘱咐,不动声色将马缰交到他的手上,随后怀中一空,她已然翻身下马。
戒备着的将士因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受了刺激,纷纷拔剑,却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尤为慎重的回头看着温珩的眼色。
没人阻拦,尉淮就那般骑着马,以一个缓慢的速度,经过了数百将士,经过了温珩。
长长的街道终点,便是一派光明的城门,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可笑又可悲。
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微风涌动,拂起温珩的长发,淡然无害却慑人心魄。
相安无事的错过。
将领不若温珩的从容,目睹这一番如履薄冰却到底平稳的对峙,心底慌乱,亟不可待,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温相,斩草须除根啊!”
尉淮闻言,心底一紧的回头,双腿狠夹马肚。原本慢悠悠的马吃痛的嘶鸣一声,猛然撒开蹄子,绝尘而去。
温珩对此不闻不问,自打一开始便将他彻底忽略了去,仅是着眼淡然缓步而来的慕禾,看她衣襟似蝶轻轻浮动,明眸之中澄澈印着他的影。
他想过很多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最可能的,莫过于执剑与他相对。
她要护人,一贯都是用着这般简单明了的方式,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径直去宫中将尉淮劫了出来。诚然,她也有着这般的实力。
温珩唇角稍弯,笑意温和,眸底却为席卷而来的墨色的暗潮冲淡光泽,没入无尽深渊。
慕禾同样凝着他,面色不知为何的紧张苍白,就那么看了他好一会,而后,于众目睽睽之下……
扑到了他的怀中。
温珩眸底亘古不变的从容在那一刻狠狠一僵,不自觉的,屏住呼了呼吸,竟是久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将领并不知慕禾身份,却也能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一言,只怕温珩也栽了进去。在一干将士迅速默然低头的间当,浓眉一拧地再次请命,“温相!”
这一段的沉默并不算短,温珩神色一动,像是回过神来。
意识到境况不合适,闭了下眸,轻轻吸了一口气,原是准备要推开慕禾,却听得慕禾在他耳边极低的道了一句,“别动。”
这轻飘飘的两字,远比将领撕心裂肺的几番怒吼来得有用得多,温珩没动了,而后便感知到两片温润细腻的唇轻轻擦过他的耳畔,似有若无的触碰,像是羽毛扫过,柔软而温暖。
那一刹,心脏倏尔紧缩,到了几近痛楚的程度。
慕禾也是面红耳赤,稍微挪动一下脸,埋首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听话,不要追了好不好?”
月娘说,对待温珩这样骨子里独占欲极强的男子,若是能学会撒娇,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不想要什么效果,只是想要和好。
虽然时机有点不对,还是拉下面子听从了月娘的话,见面的时候首先往他怀里一钻,主动亲一下,说一句撒娇性质的话。既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可以阻止他再去追杀尉淮。
她钻了亲了也说了,却好像弄砸了。
温珩的表情不像是感动,反倒像是她狠狠刺了他一剑,垂眸敛下眸中情绪。
可他还是回抱住了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
他想过她很多可能会有的反应,却到底低估。没有哪个法子能若现下这般,兵不血刃的,让他痛也心甘。
只用一个吻,一句话,便让他溃不成军。
北陆上京近来有几件大事。
其一是边境战况紧张之际,祁皇再次“离宫出走”,下落不明。其二,祁皇走之前亲笔诏书召回先帝流落民间的遗子,恢复其王位,这个人慕禾还见过。
墨竹。
苏瑜同母异父的弟弟,那个在她欲劫走祁淮之际,对祁淮暗下杀手的黑衣人。
他与祁淮不同,是个有野心的人。
慕禾不想将事情想得太复杂,然而苏瑜墨竹与温珩有联系,是从多年前就开始了的,这中间太多的事情牵扯,只看表象不可能理得明白。